东海上的风，带着股咸腥和焦糊混合的怪味儿，卷过那片还在咕嘟冒泡的海面。荒岛是彻底没了影儿，就剩下些零碎的礁石尖儿勉强露着头，像给这片刚刚结束的厮杀立了块寒碜的墓碑。
苏夜凌空站着，身子微微晃了一下。强行把境界提到金丹，时间一到，那抽空似的虚弱感就跟潮水一样拍了过来，经脉里头针扎似的疼，空荡荡的丹田提醒他刚才那通爆发有多奢侈。他赶紧从系统里兑了颗温养经脉、固本培元的“生生造化丹”，看都没看就塞进嘴里。一股温润的药力化开，才把那翻腾的气血和刺疼感勉强压下去几分。
他低头，看着手里攥着的那缕玩意儿。
玄冥子最后那点真灵，缩成一团模糊不清、几乎要散开的黑气，在他掌心微弱地扭动着，连个像样的人形都维持不住了，只能勉强感觉到一股极端怨毒和不甘的情绪还在里头丝丝缕缕地往外冒。
“都这德行了，还不消停。”苏夜撇撇嘴，眼神里没半点同情，只有冰碴子一样的冷。他伸出另一只手，食指指尖“噗”地冒起一簇极其凝练、颜色深得发暗的业火。这火苗不大，却比之前对敌时那种狂暴火焰更让人心悸，因为它专门烧的就是魂魄这类无形之物。
“搜魂！”
他没半点犹豫，带着业火的指尖直接点在那团黑气正中！
“啊——！！！”
一声非人、凄厉到无法形容的尖啸，猛地从那团黑气里爆发出来，穿透力强得让远处观测船上的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面露痛苦。玄冥子这最后一点真灵，像是被扔进了烧红的油锅，剧烈地扭曲、翻滚，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
无数混乱、破碎、光怪陆离的画面和信息碎片，强行涌入苏夜的识海。
有阴森恐怖、终年不见阳光的幽冥宗山门景象……有无数人在各种残酷刑罚下哀嚎的画面……有玄冥子自己枯坐修炼，吸收炼化生灵死气的片段……还有一些关于宗门内部权力争斗的零星记忆……
这些信息庞杂混乱，带着玄冥子强烈的个人情绪和宗门秘法防护，像是一大堆沾着污血的破碎镜片，一股脑砸过来。换成个精神力稍弱的人，只怕瞬间就会被冲击成傻子。
苏夜闷哼一声，额头青筋跳了跳，但眼神依旧清明。他识海里那半块苏家古玉微微一震，散发出一圈清凉柔和的光晕，将那些最狂暴、最负面的精神冲击过滤了大半。系统界面也默默运转，辅助他梳理着这些杂乱的信息。
他像是个最有耐心的淘金客，无视那些无关紧要的宗门秘闻和修炼杂感，目标明确地在那片记忆的垃圾堆里翻找着——一切与二十年前苏家灭门、与那神秘古玉相关的线索！
找到了！
一段比其他记忆碎片颜色更深、也更不稳定的画面，猛地跳了出来！
那是一个夜晚，火光冲天！熟悉的苏家宅邸在燃烧，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画面晃动得很厉害，显然是玄冥子当年亲身经历的视角。他看到年轻的玄冥子（当时还是个内门弟子），跟随着几个气息更恐怖的黑袍人，冲进了苏家祠堂……
祠堂里，一个面容模糊但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苏夜的父亲？）浑身是血，死死护着供桌上的一方锦盒。锦盒打开着，里面正是那半块通体温润、却散发着奇异波动的古玉！
“交出……轮回玉！”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命令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休想！”中年男人怒吼，引爆了全身精血……
画面在这里猛地一颤，变得极其模糊，似乎连玄冥子自己对这段记忆都感到恐惧和排斥。但紧接着，另一段稍微清晰的碎片接上：混乱中，那半块古玉在能量冲击下，竟然自行碎裂成了一大小两块！较大的那块被为首的黑袍老者一把夺走，而较小的那块，则在混乱中不知去向……
苏夜的心脏猛地一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原来……古玉本是一整块，叫做“轮回玉”！苏家因它而灭！而且，它当年就碎成了两半！幽冥宗手里，只有其中较大的一块！那自己身上这半块……
还没等他细想，异变陡生！
他识海中那半块一直安静悬浮的苏家古玉，在接触到这段关于“轮回玉”和另一块碎片的记忆信息时，像是突然被唤醒了！
嗡——！
古玉剧烈地震动起来，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股古老、苍茫、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宏大气息，猛地从苏夜眉心透出！
与此同时，他掌心中，那缕属于玄冥子的残魂，像是受到了某种绝对的压制和吸引，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哀鸣，最后那点黑气“噗”地一声，彻底湮灭，化作一丝最精纯的本源魂力，被古玉散发出的光芒一卷，吞噬得干干净净！
搜魂过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强行中断了。
苏夜愣住了，看着空荡荡的掌心，又感受着识海里那光芒万丈、仿佛吃了大补药一样兴奋雀跃的古玉，半晌没回过神来。
这玩意儿……还能主动吞噬魂魄？而且挑食得很，只吞了最后那点蕴含记忆本源的魂力？
他尝试着再去感应玄冥子的记忆碎片，却发现所有关于“轮回玉”和苏家灭门的核心记忆，都随着那最后一点魂力的湮灭，变得如同被橡皮擦抹过一样，模糊不清，再也无法读取。只剩下些边边角角、关于幽冥宗内部结构和一些普通功法的信息还残留着。
“靠！”苏夜忍不住骂了一句。这古玉关键时刻掉链子？还是说……它是在自我保护，或者说，在掩盖什么？不想让他知道太多？
他盯着识海里那光芒渐渐收敛，却明显比之前更加温润、灵性更足的古玉，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玄冥子是死了，魂飞魄散。
预期的情报拿到了，但又没完全拿到。知道了“轮回玉”的名字，知道了它本是一整块，且碎裂成了两半，幽冥宗只得到了其中一部分。
可更大的谜团，也随之浮现。
自己身上这半块古玉，为何会对另一块的记忆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它吞噬玄冥子的残魂是为了什么？二十年前那场惨案，除了幽冥宗，背后是否还有别的黑手？那所谓的“轮回玉”，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能让幽冥宗如此不惜代价？
苏夜抬起头，望向西方，那是华夏内陆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距离，落在了那片隐藏在未知之地的幽冥宗山门。
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幽冥宗……轮回玉……
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他身形一动，化作一道流光，朝着魔都的方向疾驰而去。海面上，只留下那片仍在微微荡漾的波涛，诉说着方才那场惊世之战，以及一个更深、更黑暗的旋涡，正在缓缓揭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