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碎裂声并非来自天穹,而是源于某种更高维度的法则屏障。
喀嚓!
一道肉眼无法捕捉的裂隙,自九天之上、幽冥之下同时蔓延开来。
紧接着,整片被无边浓雾笼罩的夜空,竟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雾气翻涌,倒灌入那裂口之中,露出的不是星辰,而是一片深邃到令人心悸的、纯粹的混沌。
一道金光,宛如神罚之剑,自混沌深处悍然垂落!
那不是光,而是一张由无数繁复篆文交织而成的符令,其上流淌着的是阴司地府最本源的律法之力,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符令悬停于渡魂船的正上方,金光普照,将船上每一个角落都映照得无所遁形。
船上躁动的万千魂魄,在这股力量面前,瞬间如遇天敌,尽数噤声,瑟瑟发抖。
一行冰冷、无情的文字在符令上缓缓展开,其声如洪钟大吕,响彻三界,透过那无处不在的弹幕,震动了每一个窥视此地的神魔之心。
【地府律令·第七条】:凡未经轮回司备案之大规模魂渡行为,视为扰乱阴阳秩序,即刻中止,涉事者魂归幽冥受审。
字字诛心!
沈微的脸色瞬间煞白,她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骇与愤怒:“这是天罗地网!他们根本不给你辩解的机会,要借规则之名,直接把你抓走!”
这道律令出现得太突兀,太不合常理。
第七夜未至,海眼尚在,此刻强行中止,等于将这满船魂魄连同祁诀一起,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哪里是执法,分明是借刀杀人!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仙神都为之胆寒的律令,祁诀却笑了。
他的笑容很淡,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意料之中的趣事。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手中玉牒上那道深刻的裂痕,那裂痕仿佛与天穹的裂口遥相呼应。
“抓我?”他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那我们就……请个假。”
话音未落,他毫无征兆地咬破舌尖。
一滴蕴含着他本源精气的鲜血,殷红如朱砂,被他以指尖牵引,点在了五纹玉牒的背面。
没有丝毫犹豫,他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那光洁的玉面上龙飞凤舞地书写起来。
他的动作极快,血色字迹带着一股灼热而决绝的气息,深深烙印进玉牒之中。
“具呈人祁诀,因海眼将崩,万魂无归,擅自发动【净域·归流】,实属情非得已。现愿以自身累世功德为质,暂借‘渡者’之权七日,事毕自赴轮回司领罚,绝无怨言。”
写到此处,他手腕一转,以血勾勒出一朵栩栩如生的十二品莲纹印记,作为落款。
做完这一切,他侧头看向一旁的花小楼,目光锐利如刀:“小楼,借你‘守护幻影’一丝愿力。”
花小楼一愣,尚未反应过来,便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摄来。
他扇面上那道神秘的守护幻影微微一颤,一缕比星光更纯粹的愿力被强行抽出,注入了那血书之中。
嗡的一声,整篇文书立时泛起一层朦胧而神圣的微光,仿佛被赋予了某种超越物质的灵性。
沈微看得心惊肉跳,急道:“这根本不是地府的正规呈文格式!你这样胡来,只会被当场识破,罪加一等!”
“正规的批复,要等多久?”祁诀反问,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等他们走完流程,这片海域早已化为怨气炼狱。我没时间等,这些亡魂……更等不起。”
他不再解释,猛地将手中的玉牒高高举起。
玉牒与他心意相通,霎时间光芒大放,竟将那背面的血书投影向天,穿透了层层迷雾,清晰地烙印在了那覆盖三界的巨大弹幕之上!
这一刻,所有关注着这场渡魂之事的仙、魔、妖、鬼,都清晰地看到了这份离经叛道的“请假条”。
紧接着,祁诀的声音响彻云霄,通过玉牒的共鸣,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诸位神魔,我祁诀今日在此自首,请诸位为我做个见证——我非顽劣抗法,只是十万火急,来不及等轮回司的批复。此间事了,是功是过,我自会去幽冥界一一领受!”
他这番话,不是说给地府听的,而是说给这三界众生听的!
刹那间,死寂的弹幕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核弹,彻底炸开了锅!
“卧槽!还能这么玩?当着地府的面,搞三界直播公审?”
“我打赏过他三钱香火,这算不算集体担保?算我一个!”
“他引渡的魂魄里,有我玄孙!这份人情,本座认了!幽冥引路灯,他当得起!”
“哼,有意思的小子。谁敢动他,先问过我这盏长明灯是否答应!”
“阿弥陀佛,救苦救难,亦是功德。贫僧愿为施主诵经七日,助其愿力。”
无数的意念、神识、愿力,在这一刻跨越了无尽时空,汇聚而来。
它们化作点点金光,如同一场浩瀚的金色暴雨,倾泻而下,精准地落在祁诀高举的玉牒之上。
那些原本只是凡人血书的字迹,被这磅礴的众生愿力一冲刷,竟开始燃烧,镀上了一层货真价实的、与天上符令同源的律法之辉!
一份假的文书,在万众瞩目之下,被硬生生变成了真的!
高悬天际的地府符令剧烈震颤起来,金光忽明忽灭。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隔空翻阅着这份被强行递交的“申请”。
那股冰冷无情的法则之力,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陷入了短暂的凝滞。
良久,久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那张巨大的金篆符令上的威严文字开始扭曲、消散,最终重新凝聚成一行纤细却同样不容违逆的小字。
【暂准‘愿力担保’,时限七日。
逾期未归,魂籍注销,永堕无间。】
成了!
他真的用众生愿力,逼得铁面无私的地府规则,为他破例开了一道后门!
一阵低沉的笑声在祁诀耳边响起,沧溟子的虚影不知何时再次浮现,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好小子,你竟真的做到了。绑架三界舆论,倒逼阴司让步……可你真以为,他们会让你活着回来?”
“我不求活,”祁诀缓缓收起玉牒,那上面的血字已经隐去,只留下一层淡淡的金芒。
他转过身,望向那深不见底的海渊,以及其中沉浮的无数碑影,声音平静而坚定,“我只求这一夜,没人再被当成冰冷的祭品。”
他的话音刚落,一旁的花小楼突然面色剧变,手中的扇子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扇骨几乎要离散开来。
他猛地指向渡魂船的底舱方向,声音尖锐:“不好!韩无咎……他在凿船底!他要把外面的海水引进来,灌满龙脊骨所在的位置,让积压的怨气彻底暴走!”
沈微眼中杀机一闪,身形欲动,却被祁诀一把按住了肩膀。
“别去。”
“为什么?!”沈微不解地回头,满眼焦急。
祁诀的目光越过她,投向那深沉幽暗的海面,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让他凿。”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让沈微和花小楼都愣在了原地。
“这一夜,我要的不是风平浪静的渡魂……而是让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清楚,到底谁在苦心造劫,谁又在舍命渡劫。”
他抬起头,仿佛能看到那三界弹幕之后无数双眼睛,轻声呢喃:“阎王爷批了假,可这片海……还得我自己来烧香。”
话音未落,无人察觉的海底深处,那座由五纹玉牒核心规则所化的巨大虚影,竟缓缓地,抬起了一只由纯粹光芒构成的“手”。
那姿态,仿佛是在一份无人能看见的契约上,落下了自己的签名。
与此同时,渡魂船的底舱深处,最靠近龙脊骨的地方,响起了一声清脆而又沉闷的木板碎裂声。
紧接着,是冰冷的海水疯狂涌入的“咕嘟”声,以及一声压抑不住的、癫狂的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