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甄家得了多少好处?若非借我袁氏之势,一介女流岂能压过徐州糜家?如今见袁家势微就想抽身?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这婚约——由不得她反悔!
传令兵疾步闯入,
禀主公!探马急报,刘备全军备战,平原郡兵马调动频繁,不日将攻南皮!
......
出征!
没有长途奔袭的诡计,也没有破釜沉舟的悲壮。
刘备只是平静地打 原城门,亲率五万精锐直指南皮。
这不是场苦战,而是碾压式的胜利。
即便这般稳操胜券,全军依旧战意滔天。
只因昨日校场点兵时,刘备那番掷地有声的宣言:
昔日南皮城下殒命的将士,罪责全在刘备一人!
此番若不能一鼓而下,吾当自领军法!
李佑至今想起仍觉心惊。
当时他听到主公立下这般重誓,脑中一片空白,待到回神时,只听满营将士已发出震天吼声。
太荒谬了。
原以为曹操割发代首已是极致,谁料自家主公竟拿军法作赌!无人怀疑此话分量——若真攻不下南皮,李佑确信刘备返营第一件事便是自缚请罪。
有这样的主公,
有时真叫人无奈。
可正是这份决绝,让五万青州健儿人人奋勇,恨不能插翅飞抵南皮,明日朝阳升起时便将那城墙夷为平地!
大军向东光城进军,同时驻守幽州的张辽与易京的张飞收到进攻南皮的命令。
他们发兵时间比刘备更早,恐怕已逼近南皮城!如今的南皮可谓陷入重围。一名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跪在刘备身侧,张文远将军送来消息,其部距我军仅三里!
刘备微微颔首,转向李佑困惑道:文远这是唱的哪出?已是第三次传讯,还特意不去南皮城会合,反倒赶来此处。
李佑蹙眉回应:实在猜不透其中玄机。
区区三里之遥,一看便知。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出现黑压压的袁军装束部队。
刘备差点拔剑,幸而看清为首的字大旗。
张辽策马而至,抱拳行礼:末将参见玄德公!
文远啊...刘备拭去额头冷汗,总算明白你为何频频来信。
若毫无准备,怕是要闹出误会了。
张辽讪笑挠头。
他心知攻守城并非并州铁骑所长——当年吕布攻打北平时就吃过这个亏。
于是他留下高干镇守北平,亲率冀州旧部前来汇合。
只是这些士卒仍穿着袁绍时期的铠甲——刘备为筹措军粮已捉襟见肘,实在无力更换装备。下回切莫如此...刘备话锋一转,你既途经易京,可见到我三弟?
确与三将军有过交谈。
那他为何不与你同来?
张辽神色迟疑,斟酌许久才谨慎答道:启禀玄德公...
刘备略显诧异:“三将军说要先在城下练兵,让士兵们实地演练所学战术,所以未能立即赶来。”
“哦?”
刘备微微挑眉,没想到张飞竟会以这样的理由延迟相见,不禁笑道,“翼德何时开始钻研兵法了?真想亲眼看看他训练出的成果......”
......
“审配老贼听着!”
南皮城下,一名赤膊士兵正朝城头怒喊,“你这缩在壳里的孬种,敢不敢露脸!”
“蠢材!”
张飞一个栗暴敲在那士兵头上,“老子教的骂人话都喂狗了?滚边儿去!”
他随手点向另一名士兵:“你来示范!”
那名士兵立刻挺身上前,中气十足地吼道:“审配这老王八!袁绍那么多儿子,你倒是认清楚哪个是爹没有?”
轰笑声中,张飞却绷着脸喝止:“都闭嘴!虽然骂得还行,但还得再练练——下一个!”
......
“ 之徒!”
城头上的审配气得指尖发白,城墙砖石被攥得簌簌落灰。
从未见过如此阵仗——敌军既不攻城也不扎营,反而列阵轮番叫骂。
更可恨的是那黑脸将军,不仅亲自上阵辱骂祖宗八代,居然还将骂战当作兵法操练!
前 命守军对骂,谁知那群燕赵汉子竟被骂得面红耳赤。
这些行伍泼皮今日才算见识到,什么叫骂街的祖宗!
望着城下唾沫横飞的黑影,审配胸口剧烈起伏。
如今南皮城内已无悍将敢出城迎战,更别说对阵这曾独战江东四将的万人敌。
幽州失守的消息传来时,他本已心力交瘁,此刻却在这荒唐的骂战中,硬生生 出了新的怒火。
听闻此事的审配尚未来得及愤怒,心中已先涌起深深自责。
刘备这招声东击西,转眼便将南皮化作孤城。
北平孤立无援,以高干的能耐,审配心知肚明——
要他独对吕布坚守城池而不失,实属强人所难。
故而审配一直认定,高干定是力战不支,这才丢了幽州。
可前日情报竟显示,这高干在北平城中活得逍遥自在!审配怒火中烧,立即修书痛斥其背主求荣。
谁料高干回信不仅反唇相讥,更信誓旦旦坚称自己绝未叛变。
审配顿觉蹊跷——幽州分明已被刘备所得,两万并州狼骑就驻在北平,高干如何还能矢口否认叛变之事?
困惑不已的审配再度去信,命高干若真未叛变,便速调城中一万兵马来援南皮。
不出所料,
高干再次回绝,理由却气得审配几乎吐血:
不行!
这兵张辽要用!
审配捏着信笺哑然失笑,额角青筋暴起。
荒唐!
简直荒谬绝伦!
但此事倒让审配彻底明白:他已是孤军奋战。
当务之急,唯有促成袁熙与甄宓婚事,方能借甄家财力招兵买马。
可惜时不我待。
原计划中,他欲赶在刘备抵城前完成联姻,用甄家巨资募集新兵。
纵是乌合之众,重赏之下或可支撑一年。
如今张飞已在城下叫阵,
刘备大军岂会遥远?
三日后黄昏,
八万大军压境。
刘备亲率五万中军,汇合张辽冀州兵、张飞部众,兵力四倍于守军。
外无援兵,内无斗志。
纵使兵仙复生,
南皮亦无力回天。
城下军营前,
刘备按剑勒马。玄德公......
李佑摇头苦笑:
恕我直言,此刻劝降怕是徒劳。
他望着派往城下的劝降使者,心知那位宁北死不相南的审正南,正是河北最硬的骨头。
刘备紧握腰间剑柄,五指不断摩挲剑鞘纹路。城中守军亦是血肉之躯,他沉声道,战事难免伤亡,可这般无谓的牺牲......能免则免。
李佑默然伫立。
这位谋士太了解自家主公的心思——自曹操公然加封吕布为冠军侯后,刘备便愈发觉得诸侯内斗可笑。
留着气力抵御外侮不好么?
玄德公终究太过仁厚......
李佑望着城头飘扬的旌旗喃喃自语。
这乱世之中,
又有几人能及得上刘备曹操的胸襟?
急报!
浑身浴血的传令兵跌跪在地,三支箭矢贯穿皮甲,血水顺着铁片缝隙滴落成溪。审配拒不纳降!
末将刚抵城门,便被乱箭逼退!
刘备缓缓抽剑出鞘,寒光映照出他紧锁的眉峰。传令。
攻城。
......
南皮城甄府老宅里,早春气息浸润着百年庭院。
甄家虽以商贾立世,却始终保持着士族门庭的雅致——先祖曾任上蔡令的荣光,化作檐角青瓦间不曾消散的书香。
新柳垂丝处,白衣少女执卷独坐。
玉指翻动书页时,腕间霜雪般的肌肤与嫩绿水墨相映生辉。
甄宓。
这个让洛水神女都黯然失色的名字,此刻正悬在泛黄的话本扉页上。
这些市井流传的志怪故事,在她指间显得格外突兀。
毕竟甄府藏书阁里,永远只有《女诫》《论语》这类正经。
真正的家传典籍,都被各路世家深锁高阁——商人再富贵,也买不来千年积淀的学问根基。
少女托腮凝望柳梢,春阳为她镀上朦胧光晕。
若有丹青妙手将此景摹下,怕是要惹得半个天下的英杰掷金求购。
可她朦胧眼神穿越重重屋檐,
直望向平原城某个新建的学堂——
那座宣称有教无类的圣人道场。
甄宓思绪飘远,忽而轻声叹息。
即便那学府当真如传言般不论出身,可她身为女子,想踏入其中求学终究只是痴梦一场。宓儿?”
院中响起熟悉的呼唤。
甄宓抬眸望去,正是母亲张夫人。你这丫头,都什么时辰了,还只顾着埋头看书!”
见她这副模样,张夫人眉间微蹙,无奈摇头。
女儿自幼聪慧过人,容貌更是出众。
相士刘良曾断言她有贵人之相,日后必是显赫非凡。
这般预言,张夫人自然乐意相信。
谁不盼着自家骨肉前程锦绣?
因而甄宓年幼时,她便不惜重金延请名师教导女红礼法,只望女儿将来能嫁得人中龙凤。
偏生甄宓对闺阁之学兴致缺缺,反倒痴迷男子攻读的圣贤典籍。
为此,张夫人没少头疼。
女儿的天资她再清楚不过——除了世间顶尖的奇才,寻常男子怎愿娶一个才智远超自己的女子?
起初她也阻拦过,可甄宓总会偷偷翻阅书卷,还常与她谈及平原昭姬的文采风华。
久而久之,张夫人便也由着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