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后,他开口道:
“自古用人讲究‘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可即便曹操再宽宏大量,面对司马懿这等狼子野心之徒,也难免提防。”
“君臣互相猜忌,今日我们能用西凉铁骑做文章,来日总有别的把柄。
在他解决这隐患前,终究难成气候。”
“不过......我总觉得这老狐狸必有后手,压制一时尚可,想一辈子拿捏他,恐怕不易。”
“先扼制再说。”
贾诩眯眼道,
“本就没指望靠这点手段钉死司马懿。
夺回麦城才是当务之急,至于他日后有何变数,且走且看。”
“此言极是。”
郭嘉颔首附和,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眼下便宜先占尽,余下的见机行事。”
话至此处,他略微停顿,继而说道:
“司马懿既已入彀,接下来只剩刘晔。
依文和之策,他近日必会主动发难——否则等司马懿到场,他将更加被动!”
“报——!”
仿佛印证郭嘉之言,帐外骤然响起传令声。
一名士卒疾步入内,单膝跪地拱手道:
“禀诸位先生,前线急报!曹昂率虎豹骑拔营东进,已行至宜城以东三十里处扎营!”
“哦?”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尽显惊疑。
李佑反应最快,径直从案下取出荆州地形图铺开,手指点在宜城位置,缓缓向右移动约四十里后停住。曹昂大军在此?李佑话音刚落,郭嘉已凑近查看。
贾诩遣退传令兵后也快步上前。
贾诩凝视地图,眉峰微蹙:这行军路线...莫非意在岘山?
李佑与郭嘉交换眼神,神色微妙。
专注思考的贾诩并未察觉,轻抚胡须道:刘晔这是 急了!不过此策确是破局之法。
他继续分析:曹昂虎豹骑败于马超、赵云之手,而西凉铁骑又折在司马懿麾下。
刘晔此刻最怕曹操质疑其能力。
虎豹骑新败,曹彰负伤,妄想即刻扭转战局实属荒唐。
原以为刘晔会狗急跳墙,未料竟如此清醒。
岘山地势险要,占据此地等同在荆州腹地扎下钉子。
司马懿大破西凉铁骑立下大功,刘晔若攻克岘山,同样可以邀功。
李佑几次欲言又止,贾诩却接过话头:岘山易守难攻,但守军稀少,若失守需立即......
文和,李佑终于忍不住打断,能否容我把话说完?
贾诩这才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佑无奈叹息:先前商议时,我们已将岘山设为襄阳之外的第二粮草囤积地。
为确保安全,主公派了八千精兵驻守,此刻应当已入城。
贾诩闻言色变:如此要事为何不早说?
你给过我说话的机会吗?李佑反呛。
贾诩干咳两声掩饰窘迫,神色迅速恢复如常:既然如此,岘山之危可解。
贾诩看向李佑问道:
不知统领岘山八千士卒的将领是谁?
两位,郭嘉笑着接过话,皆是刚从辽东凯旋的将才。
其中五千白毦兵由陈到统领,自练兵以来还未在正面战场显露锋芒。
贾诩轻吸一口气,虽未见白毦兵出手,但平原军中众人对叔至将军的敬重,足以窥其威势。
李佑与郭嘉相视点头。
军中素来以实力为尊,陈到能在人才济济的平原城备受推崇,可见其能。
贾诩又问:剩余三千呢?
这个嘛......李佑嘴角微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高顺和他的陷阵营。
......
蜀地,永安城。
曹操率大军跋涉至此,刚入中军帐,战报便接连传来,全是棘手之事。
行军途中,他已得知虎豹骑遭马超、赵云联手击溃,也听闻马超强攻麦城却被司马懿奇阵所败。
当时远水难救近火,只得命司马懿继续牵制马超,同时加紧行军,试图尽快掌控战局。
然而抵达之后,坏消息却接踵而至。
先是刘晔攻打岘山遭高顺、陈到伏击,败退宜城以南;随后司马懿强攻宜城,虽再破西凉铁骑,却被张飞率步兵大破阵法,失守麦城。
随便一条都足以令人头痛欲裂,可曹操竟反常地清醒,丝毫不见往日痛楚。
若李佑在此,怕是要称叹一句医道奇观。
此刻曹操左手扶额,右手搭在案几上,指尖微微发颤,俨然怒至极点——这般战况,纵使兵仙再生也得气个半死!
单论刘晔之策:虎豹骑首败情有可原,毕竟斗将折了夏侯恩这等庸才;可转头竟令骑兵攻山城?简直荒谬!
谁不知骑兵利在平原,蓄势冲锋方显威力?失了地利,马上士卒与步卒何异?听闻此令时,高顺与陈到怕是要笑破肚皮!
无需精心策划,更不用阵前单挑,他们仅在骑兵上山的要道设伏,就将虎豹骑打得溃不成军,仓皇逃窜。
这般计谋,
实在不似善用兵法的刘晔所能想出。
更令曹操忧心的是,
司马懿连破西凉铁骑两次后,竟被张飞一举击败,连麦城也丢了。
如今全军退守麦城西北五十里,几乎将之前从关羽手中夺取的地盘全数吐出,战场再度拉回荆州与益州交界之处。
最棘手的是,虎豹骑之所以敢长驱直入威逼襄阳,正是因有司马懿在后方策应,既供应粮草军械,又能在虎豹骑遇险时及时支援。
如今司马懿败退,虎豹骑也不得不随之撤退。
曹操出征许昌前的所有谋划尽数落空,不仅一切需从头开始,还得设法重振连败两阵的虎豹骑士气。
这一连串打击让曹操难以承受。主公!”
就在曹操思绪混沌,不知如何收拾残局时,一声轻唤将他拉回现实。
抬头望去,正是被他誉为“吾之子房”
的荀彧。
此战非同寻常,
为求稳妥,
曹操特地将一向坐镇后方的荀彧调来,将许昌事务交予陈群。
只因每逢思绪纷乱之际,唯有荀彧能为他梳理局面,剖析时势。
在演义中,
荀彧为曹操殚精竭虑,奠定基业后遭朝臣排挤,郁郁而终。
但此世因刘备之故,曹操势力扩张远慢于演义,虽得西蜀,但因强敌当前,内部尚算团结。
且荀彧被孤立之本因,在于其忠于汉室,而曹操权势过盛致麾下轻视天子。
然此刻因刘备威胁,曹操连丞相之位都未得,保皇派方兴未艾。
这些变故虽对曹操弊大于利,却也非全无益处。
至少因外患之故,曹操仍需倚仗荀彧,二人关系较演义缓和许多。
荀彧微微拱手,
轻声道:
“恕臣直言,若我军仍持此态,主公必为刘备所灭。”
“哦?”
曹操眉头微蹙,抬眼看向荀彧。
他本非拒谏之君,此言又出自荀彧之口,故虽不悦,仍静待下文。主公请思,刘子扬与司马仲达本是何等人物,如今对敌刘备却屡出昏招。
若不明其中缘由,败亡之日恐不远矣。”
“这……”
曹操沉吟良久,缓缓道:
“子扬素喜揣度人心。
虎豹骑败于西凉铁骑,而西凉铁骑又输给司马仲达,故其欲攻岘山立功,以免孤视其无能?”
“正是!”
荀彧含笑应和。
曹操思路顿开,抚须续道:
“司马仲达之前用奇阵击败西凉铁骑本就可疑,如今虽胜一阵却丢了麦城,莫非是为了麻痹我,宁可弃守城池也要让我放松警惕?”
曹操话音落下,荀彧眉间郁色尽散,再度俯身行礼:“主公英明!”
......
见曹操勘破玄机,荀彧如释重负:“主公明鉴,司马懿确有狼子野心,故而最惧失去您的信任。
若主公视其为心腹大患,他必死无葬身之地!即便主公为大局暂不除他,是因您雄才足以压制;可若来日长公子继位,此等祸患岂能留存?”
他捻须续道:“司马懿既要展现价值,又恐功高震主,此番败局正是进退失据所致。
依臣推断,西凉铁骑败北根本就是贾诩布下的骗局!”
“骗局?”
曹操指尖轻叩案几,忽而冷笑:“好个贾文和!先让刚胜虎豹骑的西凉铁骑诈败于司马懿,名为捧杀实则胁迫——若他不能再次取胜,必遭孤猜忌。
为求自保,司马懿只得配合演这场戏,哪怕赔上麦城也要瞒天过海!”
“逆贼!”
曹操暴怒拍案,震得砚台翻倒,“难怪世间哪有专克骑兵的阵法,原是这厮与敌勾结做戏!真当孤的剑不利乎?!”
荀彧广袖低垂:“主公息怒。
司马懿通敌虽罪不容诛,却也是迫于自保。
眼下我军内部人心浮动,若贸然杀之,正堕敌军彀中。
此人用兵之才确属顶尖,若斩之,恐敌军抚掌而庆啊。”
曹操气息渐平,沉声道:“文若所言极是。
杀他易如反掌,但其人助孤取蜀地、败关羽,实乃利器。
亲者未必哀,仇者必然快。”
见主公恢复清明,荀彧暗舒一口气——多疑却不失理智,方为枭雄本色。这二人,是该敲打一番了。”
曹操指节轻敲扶手。
荀彧近前谏言:“敲打虽必要,然当务之急是整肃内外。
贾诩善钻人心缝隙,若我军始终 ,终会予其可乘之机。
论兵力,主公不逊刘备;论雄略,更胜其十倍!”
1563年
刘备之所以能胜,关键在于其上下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