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秋日，破晓前的天色是一种深邃的墨蓝，寒意沁人。宣抚使府邸深处，一间特意辟出的静室却早已烛火微明，檀香袅袅。蔡攸与正一天师张宇初相对跌坐于蒲团之上，皆闭目凝神，进行每日雷打不动的打坐练气。
室内寂静无声，唯有两人悠长细密的呼吸声，一吐一纳间，暗合某种玄妙韵律。张宇初道袍如云，仙风道骨，正引导蔡攸运转正一道的内丹法门，涵养先天一气，涤荡征战杀伐与酒色奢靡积于体内的浊气。蔡攸学得极快，他灵魂深处来自后世的某些科学认知和对身体机能的理解，虽与古代丹道术语不同，却奇异地能与张宇初的教导相互印证，甚至偶尔能提出一些让张天师也觉新颖且深合道理的观点。
“攸帅之悟性，确非常人可比。”张宇初缓缓睁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吐纳之术，常人需数月方能入门，攸帅旬日之间，已得三昧，竟似…似早已洞悉其中关窍一般。”他心中暗自诧异，蔡攸的进展速度远超其平生所见任何弟子，仿佛并非初学，而是在“恢复”某种早已掌握的能力。
蔡攸收功，微微一笑，眸中神光湛然，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只觉通体舒坦，精神饱满。“全赖天师教导有方。静坐之时，偶觉气血流转，似有轨迹可循，心念所至，气息随之，故而进展快些。”他语带玄机，将自身异常归因于“悟性”，更添神秘。
练气完毕，天色已微熹。二人移至庭院开阔处。张宇初照例先指导蔡攸练习道家混元桩，锤炼下盘根基，稳固气血，体会“立地生根”之感。蔡攸依言而行，身形沉稳，很快便进入状态。
待站桩完毕，蔡攸并未如往常般等待张宇初传授后续功法，而是目光微闪，对张天师拱手一礼，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探究与谦逊：“天师，晚辈近日静坐练气时，神思偶尔恍惚，于气血运行、发力运劲之道，似有别样感悟，脑中不由自主地演化出几式粗浅拳架，玄妙莫名，却又觉浑然天成。不知…可否请天师品鉴一二，看看此是幻是真，是福是祸？”
张宇初闻言，白眉微挑，抚须颔首，流露出浓厚兴趣：“哦？竟有此事？神思感通，乃修行常有事，然能演化拳架，却是稀奇。攸帅不妨演练一番，贫道或可参详一二。”
蔡攸点头，深吸一口气，眼神陡然变得专注而沉凝。他缓缓拉开一个古朴而沉稳的起手式，整个人的气势瞬间为之一变。
首先，他演练形意拳。
动作古朴简练，毫无花哨，却迅疾如风，发力猛烈如山崩！只见他身形起伏，如鹰击长空，凌空下捉；如猛虎出柙，势不可挡；如熊罴撼树，沉稳霸道；如游龙惊鸿，变幻莫测。每一动，皆合“劈、崩、钻、炮、横”五行之理，劲力直来直往，爆炸力极强，空气中甚至响起轻微的“啪啪”破空声。这拳法仿佛将战场搏杀的狠戾、直接与高效完全融入其中，招招致命，看得人心惊肉跳。张宇初目光一凝，他从未见过如此纯粹为“杀敌”而生的拳术，其发力之猛、意念之毒，远超军中任何搏击术。
紧接着，他步伐一变，演练八卦掌。
身形倏忽游走，步法踏斗布罡，绕圈走转，如脚踏阴阳，行云流水。掌法随之变幻莫测，或单换，或双换，或顺势而发，身似游龙，掌似穿梭，讲究“避正打斜，以走为先”，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其身法之灵巧诡异，步法之迅捷莫测，完全超越了张宇初所知的任何当世步战技巧，仿佛这不是比武，而是在进行一种高级的战术规避与反击艺术，令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最后，他拳势再变，演练太极拳。
动作陡然变得舒缓圆活，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看似柔和缓慢，实则内含掤、捋、挤、按、采、挒、肘、靠八般劲法，运转间周身一家，缠绕折叠，内含阴阳转换、刚柔相济之妙。尤其发力瞬间，松活弹抖，冷脆快疾，极具穿透力，深合道家“以柔克刚”、“后发制人”、“四两拨千斤”的至高哲学思想。这拳法看似无害，实则将“化打结合”发挥到了极致，其理论深度和实战效能，让张宇初这位道家大宗师都感到深不可测。
蔡攸将三大内家拳的特点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虽未尽全力，但其超越时代的发力方式、精妙绝伦的身法步法、以及背后蕴含的深邃无比的技击理念和身体掌控艺术，仿佛一整套完整而成熟的武学体系，轰然展现在张宇初面前！
张宇初的反应，从最初的饶有兴趣，迅速变为惊愕，继而凝重，最终化为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折服！ 他博通经典，见识广博，于天下武学虽不专精，却皆有涉猎。无论是少林刚猛的外家功夫，还是道门流传的养生导引术，亦或军中搏杀技，与眼前蔡攸所演示的拳法相比，简直如同萤火之于皓月，粗糙不堪！这三套拳法，任何一套都足以开宗立派，流传千古！其系统之完整、理论之深邃、实战之高效，简直闻所未闻，仿佛来自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武学文明高度发达的世界！尤其这太极拳，其核心思想竟与他正一道的修炼法门、阴阳哲理如此契合，却又如此具体、如此高效地应用于搏击之中！
待蔡攸缓缓收势，气息平稳如常，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演练只是信手而为。张宇初却久久无言，半晌，才深吸一口凉气，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衣冠，对着蔡攸深深一稽首，声音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无量天尊！攸帅…此等绝艺，神妙无穷，暗合天道，其理之深，其法之妙，已非‘拳法’二字可以囊括！贫道…贫道平生所见，莫过于此！敢问…攸帅，此等惊世骇俗之神技，究系何人所传？莫非真是…梦中神授，天启不成？或是…前世宿慧觉醒？”他实在无法理解，只能将之归因于最玄妙的猜想。他甚至怀疑蔡攸是否某位武道神人的转世。
蔡攸心中暗笑，面上却故作高深，淡然一笑道：“天师过誉了。或许是连日征战，于生死间有大感悟；又或许是静坐练气日深，神魂偶游太虚，得窥一二天机妙理，身体便自行演化而出。自己也觉莫名，只是觉得如此练习，气血格外顺畅，身心无比妥帖，仿佛本该如此。”他再次将来源推给虚无缥缈的“天启”和“自悟”，将自身笼罩在一层更加神秘的光环之中。
张宇初闻言，神色更加肃然，看向蔡攸的目光彻底改变。之前，他视蔡攸为一位极具潜力的道友、一位权势滔天的盟友。此刻，他却觉得眼前此人深不可测，身负惊天秘密，或许真有“天命”在身，是应运而生的非凡之人。他叹服道：“攸帅真乃神人也！非有大机缘、大造化者，不能至此！贫道…今日方知天外有天！敢请攸帅闲暇时，不吝指点，允贫道观摩学习这几套…神拳的奥妙？”他的态度，已然带上了几分弟子向老师请教的谦恭意味。
蔡攸欣然应允：“天师言重了，你我互相切磋，共同参详便是。”
此时，军营操练的号角声穿透晨曦，悠悠传来。蔡攸即刻辞别张宇初，回到内室，迅速换上一身普通军官的戎装，策马直奔城外大军校场。
校场上，早已万军肃立。蔡攸的到来，引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和无数道炽热的目光。他飞身下马，毫不耽搁，直接融入正在进行热身跑的大型方阵中，与士兵们一同进行武装越野跑。他呼吸均匀，步伐稳健，显然体力极佳。
跑毕，他并未休息，而是立刻来到新设立的器械训练区。这里矗立着大量根据他的要求打造的单杠、双杠、障碍高墙、壕沟、绳网。蔡攸亲自上阵，为各营挑选出的标兵示范引体向上、卷腹上杠、双杠臂屈伸、穿越障碍等动作，讲解要领，要求全军分批次、高强度进行循环训练，以全面提升力量、耐力、协调性与爆发力。士兵们初见这些古怪器械和训练方法，颇觉新奇又吃尽苦头，但看到主帅日日亲身示范，汗流浃背却一丝不苟，无不深受激励，咬牙坚持，体能和身体素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
在训练间隙，蔡攸还会将形意拳的崩拳发力、八卦掌的侧身滑步、太极拳的听劲化力等简单实用的格斗技巧，拆解出来，传授给各级军官和精锐士卒。这些来自后世的高效搏击术，极大地提升了士兵们的单兵近战格杀能力。
下午，他又会出现在骑兵训练场，与将士们一同策马奔驰，练习骑射，甚至与史文恭、杨再兴等猛将进行友谊比试，其骑术箭法虽未必能胜这些顶尖高手，但其奋勇争先、精益求精的态度，赢得了全军上下发自内心的敬佩与爱戴。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蔡攸自身状态飞速提升，三大内家拳的练习使其对自身肌肉、骨骼、气息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力量、速度、反应、耐力均远超以往巅峰时期，气质更添一份渊深莫测，举手投足间，皆有一股内敛的宗师气度。
张宇初对蔡攸的态度，已然从盟友提升到了近乎于“追随神迹”的高度，敬佩之余，更坚定了辅佐之心。
而军队的士气与战斗力则得到了空前的鼓舞和提升。“主帅尚且如此，我等有何理由懈怠？”成为全军共识。士兵们对蔡攸的崇拜近乎神化，训练热情空前高涨，凝聚力、战斗力与日俱增。一支不仅装备精良、而且体能充沛、单兵技能强悍、对主帅无限忠诚的钢铁雄师，正在长安城外淬炼成型，其锋芒，令天地为之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