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六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冰雪消融,秦淮河畔垂柳吐绿,应天府内外一片生机盎然。然而,在这片暖意之下,一股压抑已久的炽热洪流,正蓄势待发。帝国的心脏——应天府皇城,今日气氛庄严肃穆到了极致。
寅时刚过,晨曦微露,皇城宣德门洞开,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鱼贯而入。今日并非寻常大朝会,而是决定国运走向的关键之日。文德殿内,小皇帝赵谌端坐龙椅,虽年幼,但在太傅的教导下,已能努力维持天子的威仪,只是目光仍不时瞥向御阶之侧。珠帘之后,朱太后与惠太后(田中美惠)凤冠霞帔,面容沉静,但紧握的双手透露着内心的波澜。摄政王、秦王蔡攸,身着紫袍玉带,立于御阶之上,目光扫过丹陛下的群臣,不怒自威。
“众卿平身。”蔡攸声音沉稳,开启朝议,“今日召集群臣,所议唯有一事——北伐金虏,克复幽云!”
殿内顿时一片寂静,落针可闻。虽早有风声,但由摄政王亲口在朝堂之上明确提出,仍让不少官员心头一震。
蔡攸不待众人反应,继续道,声音渐次提高,带着金石之音:“自靖康以来,国耻深重,二帝北狩,中原板荡,百姓流离。我朝南渡,非为偏安,实为积蓄力量,以待天时!去岁‘惊蛰’定策,内修政理,外拓疆场,江南渐固,西夏臣服,粮秣渐充,甲兵已利!更兼,去岁冬,金虏内乱频仍,此乃天赐良机!”
他踏步向前,手指虚点北方,目光锐利如刀:“幽云十六州,乃中原屏障,汉家故土!失之,则中原门户洞开,虏骑可朝发夕至,江北无宁日!得之,则可据长城之险,锁钥北疆,保社稷安宁!昔日,张叔夜老将军血战殉国,种师道老元帅含恨而终,宗泽老大人三呼‘过河’而逝,徐宁等无数将士埋骨沙场!此血海深仇,岂能忘怀?此故土之思,岂能泯灭?!”
提到一个个殉国英烈的名字,殿中不少老臣眼眶泛红,武将们更是握紧了拳头发,骨节作响。
“然,”蔡攸话锋一转,压下激昂的情绪,变得冷静而充满力量,“亦有言,虏势仍强,当稳守江淮,徐图后计。此言,看似持重,实为怯懦!岂不闻‘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今,我军新锐已成,士气正旺,而虏廷内忧外患,此消彼长,正是犁庭扫穴,一雪前耻之时!若待其缓过气来,整合内部,则我朝将永无宁日!北伐,非为好战,乃为止战!非为虚名,乃为实利!为子孙万代,开太平之基!”
他环视群臣,最终目光落回御座和珠帘:“故,臣,蔡攸,恳请陛下、太后,下诏北伐!倾举国之力,克复幽云,迎还二圣(象征意义),雪靖康之耻!”
殿内沉默片刻,随即,以张浚、秦桧为首的官员率先出列,轰然应和:“臣等附议!北伐雪耻,正当时也!”
韩世忠、刘琦等将领更是声如洪钟:“末将等愿为前驱,踏平虏庭,万死不辞!”
虽有少数保守官员面露忧色,但在大势所趋之下,也不敢多言。
珠帘后,朱太后温婉而坚定的声音传出:“摄政王与诸位爱卿忠勇可嘉,所奏甚合天心民意。陛下与哀家准奏。北伐之事,一应军政,皆由摄政王统筹决断,便宜行事。”
小皇帝赵谌也依循教导,稚声道:“准奏。”
“臣,领旨谢恩!”蔡攸躬身一礼,随即转身,声音传遍大殿,“陛下圣明!太后圣明!北伐既定,当告慰英灵,激励将士!着即举行英烈祠入祀大典,而后校场誓师!”
辰时正,皇城东南角,一座新建的巍峨殿宇——英烈祠前,庄严肃穆。祠庙采用最高规格建造,青砖灰瓦,飞檐斗拱,气势森严。祠前广场,黑压压站满了文武百官,以及从各军选拔出来的功勋将士代表,人人身着素服,臂缠黑纱, 鸦雀无声。
蔡攸身着祭服, 神情肃穆, 手捧第一面灵位, 缓缓踏上汉白玉台阶。身后,张浚、秦桧等重臣捧着张叔夜、种师道、宗泽、徐宁等一批批在抗金战争中殉国的文武重臣、将领的灵位,依次跟随。礼乐奏响,不是喜庆之音,而是低沉悲壮的《秦风·无衣》与《国殇》。
蔡攸将灵位恭敬地安放在正殿神龛之上,点燃香烛,朗声诵读祭文。祭文追述了英烈们的功绩,痛陈国仇家恨,表达了继承遗志、北伐复土的决心。声音在空旷的祠庙内回荡,悲壮激昂。
“……今,王师将北,剑指幽云。尔等英灵不远,伏惟尚飨,助我王师,克奏肤功!复我河山,雪我国耻!魂兮归来,共鉴此心!”
读毕,蔡攸率众三跪九叩。台下万千将士齐刷刷单膝跪地,甲胄铿锵之声如同雷震。“复我河山!雪我国耻!”的呐喊声,如山呼海啸,直冲云霄,连天上的流云似乎都被震散。许多老兵想起殉难的战友,忍不住虎目含泪,但更多的是一种悲愤化作战意的激昂!
巳时,队伍移驾至城北皇家校场。此刻的校场,已是一片旌旗的海洋,刀枪的丛林。超过十万精锐将士,按营伍列阵,盔明甲亮,杀气盈野。骑兵、步兵、弩手、炮兵,各色军阵整齐划一,肃然无声,只有战马偶尔的响鼻和旗帜被风吹动的猎猎作响。
点将台上,蔡攸换上了一身戎装,外罩猩猩红斗篷,在张浚、秦桧、吴用、公孙胜等文武重臣的簇拥下,昂然而立。小皇帝与两位太后则在后方搭设的帷帐中观礼。
吉时已到,号炮三响。蔡攸踏步上前,运足中气,声音如同洪钟,传遍校场:
“将士们!”
“吼!”十万大军齐声呼应,地动山摇。
“金虏无道,侵我疆土,杀我百姓,此仇不共戴天!”
“报仇!报仇!报仇!”怒吼声震天动地。
“今日,王师北伐,就是要收复故土,雪耻靖康!”
“北伐!北伐!北伐!”
“本摄政王奉陛下旨意,太后懿旨,在此拜将誓师!”
蔡攸目光如电,扫过台下诸将,最终定格在一人身上:“耶律大石上前听令!”
一身戎装,面容沉毅的耶律大石大步上台,单膝跪地:“末将在!”
“授尔北伐大都督印信、虎符,总揽北伐军政,自韩世忠以下,各路兵马,皆受尔节制!望尔不负陛下、太后重托,不负三军厚望,克复幽云,扬我国威!”
“末将耶律大石,领旨!必当竭尽全力,扫荡虏尘,收复山河,以报国恩!”耶律大石双手接过印信虎符,声音铿锵。
接着,蔡攸一一颁令:
“授诸葛长风为北伐军师将军,参赞军机!”
“授姚平仲为前军大都统,呼延灼为副,率铁骑两万,为全军先锋,逢山开路,遇水叠桥!”
“授韩世忠为左翼都部署,吴阶为右翼都部署,各率精兵三万,策应两翼,扫清外围!”
“授岳飞为背嵬军都统制,率本部八千背嵬精锐,为中军尖刀,直插虏寇心腹!”
“授刘琦为水师都统制,率舟师万员,战舰三百艘,沿河北上,保障粮道,协同作战!”
“其余各部将校,各依号令,奋勇当先!”
每点一将,台下相应部队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尤其是当点到“岳飞”及其“背嵬军”时,声浪更是达到了高潮,岳字旗迎风狂舞,显示出这支军队的无上威望与高昂士气。
点将完毕,蔡攸接过内侍奉上的血酒,高举过顶:“今日,以此酒,祭奠英灵,誓师北伐!全军上下,当同心戮力,有进无退!凡临阵脱逃者,斩!凡畏敌不前者,斩!凡贻误军机者,斩!凡克复之地,秋毫无犯!凡立功之士,不吝封侯之赏!”
“干!”蔡攸将酒洒于地上。
“干!干!干!”十万将士齐饮血酒,掷碗于地,破裂之声如同战鼓擂响。
“出发!”蔡攸拔剑出鞘,直指北方!
“咚!咚!咚!” 牛皮战鼓擂响,声震百里。
“呜——呜——呜——” 号角长鸣,苍凉而激昂。
姚平仲、呼延灼率领的前锋铁骑首先开拔,万马奔腾,扬起漫天尘土。紧接着,韩世忠、吴阶的左右翼大军,岳飞的背嵬精锐,依次开动,步伐铿锵,如同移动的山岳。刘琦的水师也在运河码头升起风帆,蓄势待发。旌旗蔽日,刀枪如林,队伍浩浩荡荡,如同决堤的洪流,向着北方,向着那片沦陷的故土,滚滚而去!
点将台上,蔡攸目送着大军远去,直到最后一支部队消失在尘土之中。他屹立良久,猩红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他的目光深邃,越过千山万水,仿佛已看到了黄河岸边的烽火,看到了幽州城头的血战。
“开始了……”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与决绝。这场倾国之力的北伐,必将血流成河,也必将决定这个新生王朝的未来命运。英灵已祭,士气已燃,剩下的,便是用敌人的鲜血,来浇灌复土的荣光, 或者, 用自己人的尸骨, 铺就通往胜利或深渊的道路。北伐的巨轮,已然启航,无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