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宏远的来电像一道冰冷的指令,打破了车内因新发现而凝滞的空气。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带着无形的威压。
沈叙与苏晚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个时候的电话,绝非偶然。
他按下接听键,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爸。”
“回来了?”沈宏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依旧是那种惯有的、不带多少温度的平稳,但细听之下,似乎比往常少了几分冰冷的棱角,“晚上回家里一趟,有点事跟你说。”
没有寒暄,没有询问,直接下达通知。他甚至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笃定沈叙已经回国。
“有什么事可以在电话里说。”沈叙没有立刻答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沈宏远的声音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回来。是关于你母亲,还有……你最近在查的那些事情。”
他果然知道!他知道他们在巴黎的行动,甚至知道他们回国后的动向!
沈叙的指节微微收紧,眼神锐利起来。“我知道了。”他没有多问,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了?”苏晚担忧地问。
“嗯。”沈叙启动车子,眼神冰冷,“看来,我们这位‘游戏’的对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把棋下到我父亲面前了。或者……他本身也是棋手之一。”
晚上七点,沈叙独自一人踏入了那座熟悉又陌生的沈家宅邸。苏晚坚持在附近的咖啡馆等他,她知道自己此刻不适合出现在沈宏远面前,但她要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管家沉默地引他来到二楼的书房。厚重的红木门推开,沈宏远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书房里只开了一盏古董台灯,昏黄的光线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透着一股孤寂与沉重。
听到脚步声,沈宏远缓缓转过身。他看起来比沈叙记忆中似乎苍老了一些,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同鹰隼般落在沈叙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复杂的、沈叙看不懂的情绪。
“坐。”他指了指书桌对面的椅子。
沈叙没有动,直接开门见山:“您想说什么?”
沈宏远似乎并不意外他的态度,他走到书桌后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沉静地看着儿子:“巴黎的事情,到此为止。顾家那边,我会处理。”
“处理?”沈叙嗤笑一声,向前一步,双手撑在书桌边缘,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父亲,“您打算怎么处理?像当年处理我母亲的事情一样,把所有痕迹都抹掉,让一切都‘到此为止’吗?”
沈宏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底翻涌起怒意:“沈叙!注意你的态度!”
“我的态度取决于您做了什么!”沈叙的声音也陡然拔高,压抑许久的情绪如同找到了突破口,“‘鸢尾花计划’是什么?我母亲为什么会和这种东西扯上关系?那幅《烬》画的是什么?《风骨》下面又藏着什么?!您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他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在寂静的书房里。
沈宏远的胸膛微微起伏,他死死地盯着沈叙,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似乎还有一丝……被触及最深层秘密的慌乱?他没想到沈叙已经查到了这个地步。
“那些都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沈宏远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压抑的暴躁,“知道得越多,对你越没有好处!你只要记住,你是沈家的继承人,做好你分内的事,别再去碰那些危险的过去!”
“危险的过去?”沈叙冷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讥讽,“所以您就选择做一个懦夫,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人利用,她的作品被人玷污,甚至她可能承受了不公,您却只想把一切都埋起来?这就是您所谓的‘为我好’?”
“你懂什么!”沈宏远仿佛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他猛地抓起书桌上的一个沉重的黄铜镇纸,想要砸下去,但手臂抬起却又硬生生顿住,最终只是重重地将镇纸摁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他喘着粗气,眼神痛苦而挣扎,“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激烈的对峙让书房里的空气几乎要燃烧起来。
沈叙看着父亲那难得失态的样子,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悲凉。他直起身,语气恢复了平静,却比刚才更加冰冷:“我不需要您告诉我什么是简单,什么是复杂。我只知道,我需要真相。关于我母亲,关于‘鸢尾花’,关于所有的一切。”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那张拍摄的、在紫外线下显现出“种子已在‘土壤’中沉睡。钥匙,是背叛者的名字。”的照片,将屏幕转向沈宏远。
“这句话,您应该不陌生吧?”沈叙紧紧盯着父亲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土壤’指的是什么?那个‘背叛者’,又是谁?”
当沈宏远的目光触及手机屏幕上的那行荧光小字时,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脸上的血色在昏黄的灯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恐惧、以及巨大痛苦的复杂神情。他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半步,扶住了身后的椅背才勉强站稳。
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仅知道,而且深知其背后的含义!
“您果然知道。”沈叙的声音像是结了冰。
沈宏远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行字,眼神空洞,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过了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手,拉开书桌的一个抽屉,从最深处拿出一个样式古旧、边缘已经磨损的银质怀表。
他摩挲着怀表冰凉的表面,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土壤’……指的是‘鸢尾花’计划最初的核心实验室所在地……那个地方……早就被封存了,理论上,不存在了……”
他的话语断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沉重。
就在这时,或许是情绪过于激动,沈宏远的手一滑,那枚怀表掉落在了坚硬的红木地板上!
“啪嗒!”
一声脆响,怀表的后盖被摔开,一张折叠得小小的、已经泛黄的旧照片,从里面滑落出来。
沈叙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张照片。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沈宏远、文茵,还有……另外两个同样年轻、笑容灿烂的男人。
其中一个人,沈叙认得,是秦瑶的父亲,秦正业。
而另一个人……
沈叙的瞳孔在瞬间骤然收缩!
那个人,赫然就是当年与沈宏远、秦正业交往甚密,却在“鸢尾花”计划中止后不久便意外身亡、被外界普遍认为是计划失败替罪羊的——那位才华横溢却命运多舛的首席科学家,林向哲!
(第六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