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澈伤得很重。
强行越阶爆发,引动了沉积在他经脉与妖丹深处的旧伤。那并非简单的内伤,更像是一种霸道阴毒的力量残留,不断侵蚀着他的本源。
鹿云兮扶着他,不敢远行,在这片狼藉的山林边缘寻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内有清泉流过,还算干净。
她将云澈小心地安置在铺了干燥草叶的地上。他已然陷入半昏迷状态,眉头紧锁,额角不断渗出冷汗,身体因痛苦而微微痉挛。
看着这样的云澈,鹿云兮的心像是被紧紧攥住。她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疗伤丹药,小心地喂他服下,又以自身精纯的《水云诀》灵力,化作最柔和的水流,缓缓渡入他体内。
然而,她的灵力甫一进入,便遭到了那阴毒力量的猛烈排斥。人族的丹药与功法,对他这特殊的妖族伤势效果甚微。
就在她心急如焚时,忽然想起了那半部《万灵妖丹谱》。妖族的丹道,或许有针对此类伤势的法门!
她立刻取出骨简,不顾精神疲惫,飞速查阅起来。终于找到一种名为赤阳融雪膏的缓解之法,正好她储物袋中备有相关药材。
鹿云兮立刻祭出丹炉,依照妖丹谱上的法门开始炼制。数个时辰后,丹炉开启,一股混合着炽烈与清凉的奇异药香弥漫开来。
她来到云澈身边,轻轻解开他上身破损的衣袍。当看到他精壮胸膛上交错的新旧伤痕时,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微颤。这些伤痕,无声诉说着他在妖族经历的血雨腥风。
将温热的药膏仔细涂抹在他伤口上时,云澈的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但很快,药力开始发挥作用,他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变得平稳。
鹿云兮守在一旁,不时探察他的脉息。直到后半夜,云澈的伤势终于暂时稳定,沉沉睡去。她这才松了口气,靠在岩壁上闭目调息。
次日清晨,熹微的晨光透过藤蔓缝隙照进山洞。
云澈醒来时,第一眼就看见鹿云兮靠在对面岩壁上小憩的侧影。阳光在她纤长的睫毛上跳跃,在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她似乎累极了,连睡梦中都微蹙着眉。
这一刻,云澈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那些年在妖族征战的艰辛,那些暗无天日的厮杀,那些强撑着的倔强,在这一刻都变得值得。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抚平她眉间的倦意。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时又猛地顿住,缓缓收回。他不愿惊醒她,只想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多少年了,他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能安心地、毫无防备地躺在一个人身边。在妖族,每一次闭眼都要留三分警惕。唯有在她身边,他才能找回一丝久违的宁静。
鹿云兮醒来时,对上的是云澈专注的目光。那双总是带着戾气的狐眸此刻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里面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你醒了?她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云澈的声音还带着伤后的沙哑,多谢师姐。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便在这简陋的山洞中暂时安顿。
云澈的伤势时好时坏。每当发作时,鹿云兮总是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或是输送灵力,或是更换药膏。她专注的神情,微凉的手指,都让云澈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有一次她为他换药时,发丝不经意间扫过他的手臂。那细微的触感让云澈浑身一僵,几乎要控制不住将她拥入怀中。但他终究只是悄悄收紧了手指,将这份悸动深深埋藏。
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延长疗伤的时间,贪恋着这难得的相处时光。每当鹿云兮靠近时,他总会放轻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安宁。
鹿云兮也渐渐察觉到了云澈的变化。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专注,带着她看不懂的深沉。有时她一转过头,就能捕捉到他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
这种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谁都没有说破,却又心照不宣。
在云澈精神稍好时,两人会有些简单的交流。他教她一些妖族的基础炼体法门,她与他分享炼丹的心得。这种脱离了宗门规矩的、纯粹基于的交流,让鹿云兮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云澈。
她发现,这个曾经需要她庇护的少年,慢慢成长为一个有着独到见解的强者。
与此同时,雪剑峰上。
谢颀独坐冰室,面前的水镜映出空无一人的雪剑峰值守点。那里,曾经总有一道青色身影在晨光中修炼,在暮色里研读阵法。
他记得她第一次来这里值守时的生疏,记得她因为不熟悉阵法被寒气所伤,他出手相助时她恭敬却疏离的道谢。记得后来她渐渐熟练,能在风雪中稳稳站立数个时辰,眉眼间尽是坚毅。
最清晰的是那个黄昏,她站在崖边望着云海,侧脸在夕阳下镀着金边。他鬼使神差地走近,指点她《水云诀》的关窍。她听得认真,眼眸亮如星辰,那时他第一次唤她。
而现在,值守点空无一人。那个会恭敬唤他师叔祖、会在雪中刻苦修炼的少女,为了另一个人远走天涯。
云兮......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在冰案上划过。冰屑簌簌落下,在案面留下深深的刻痕。
苏清婉端着新沏的灵茶,轻叩谢颀的房门:颀师兄,我新得了些雪顶灵雾茶......
不必。门内传来谢颀冷淡的声音,我正在静修。
苏清婉的手僵在半空,脸上掠过一丝失落。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七次被他拒之门外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端着茶盘默默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望着镜中苍白的面容,眼中泛起淡淡的忧愁。
自从鹿云兮出现后,一切都变了。谢颀的目光不再停留在她身上,整日不是闭关就是望着山下出神。她不明白,为什么百年的情谊就这样淡去了。
颀师兄......她轻声低语,我们之间,难道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吗?
镜中的女子眉眼间带着化不开的哀愁。她只是想要找回从前那个会温柔待她的师兄,想要修复这段日渐疏远的关系。
而此时的山洞中,云澈的伤势终于稳定下来。
夕阳的余晖透过藤蔓,在洞内洒下斑驳的光影。云澈站在洞口,望着天边绚烂的晚霞,忽然开口:师姐,我该回去了。
鹿云兮捣药的手微微一顿。
山洞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洞外隐约传来的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