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丹阁的传讯玉简送至初云宗时,在宗门内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信中言辞恳切,对初云宗弟子在前往凌丹阁途中遭遇伏击一事表示震惊与关切,并主动提出将此次丹道交流的地点改在初云宗,由凌丹阁派遣长老与精英弟子前来,时间定于下月初。此举既全了交流之谊,又彰显了大派气度,让人挑不出错处。
消息传到丹霞峰时,鹿云兮正在院中整理此次秘境与玄冰窟之行的收获。听闻此事,她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言。不用远行,对她而言反倒是好事。不必再去雪剑峰值守,她拥有了大把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正好能沉下心来,好好消化那段险死还生经历所带来的感悟。
她闭门谢客,将自己沉浸在修炼与丹道的世界里。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秘境中空间裂缝的诡异与暴烈,玄冰窟内极致寒意中蕴含的冰之法则,以及那怨灵无形无质却直击神魂的攻击方式……这些经历,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将她对《水云诀》的理解雕琢得更加深刻。
水,可至柔,润物无声;亦可至刚,惊涛裂岸。
云,可缥缈,聚散无常;亦可厚重,遮蔽天日。
而冰,则是水的另一种极致形态,凝固了流动,却凝聚了锋芒与坚韧。
她不再仅仅追求形态的模拟,而是开始触摸其内在的“意”与“势”。丹田内的灵力在《水云诀》心法的牵引下,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运转、压缩、蜕变。她对水、云、冰三种意境的感悟逐渐交融,体内仿佛有江河奔涌,又有云雾升腾,最终在极寒中凝练。
这一日,夜深人静,月华如水。
鹿云兮盘坐于院中,周身气息与天地间的夜露、晚风、月辉隐隐相合。她体内传来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壁垒破碎之声,仿佛冰河解冻,春泉涌流!
轰!
更加磅礴精纯的灵力自丹田涌向四肢百骸,质与量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气息节节攀升,迅速突破了筑基期的桎梏,一举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金丹期!
与此同时,《水云诀》也水到渠成,迈入了更为玄妙的第六层。她周身有水汽氤氲,云雾缭绕,偶尔还有细碎的冰晶在她发梢、指尖凝结、消散,如梦似幻。
当她缓缓睁开双眼时,眸中似有清泉流淌,云影浮动,清澈剔透,却又深邃难测。不仅仅是修为的提升,她的容貌气质也发生了微妙而惊人的变化。
肌肤愈发莹润剔透,仿佛上好的灵玉,眉眼间的轮廓似乎被天地灵气精心修饰过,少了几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清冷与昳丽。那是一种超越了世俗审美、近乎于“道”的和谐与灵韵,令人见之忘俗,不敢亵渎,只余惊叹。
当她结束闭关,再次出现在宗门弟子面前时,所引起的轰动,甚至不亚于苏清婉的归来。
“那是……鹿师姐?我差点没认出来!”
“金丹期!鹿师姐结丹了!这才多久?”
“我的天,鹿师姐如今……真是风华绝代……”
弟子们窃窃私语,目光中有震惊,有羡慕,更有不少年轻男弟子眼中难以掩饰的惊艳与倾慕。她的美丽,不同于苏清婉那种柔弱易碎、需要呵护的美,而是一种自信、强大,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光芒,如同经过风雪淬炼后傲然绽放的冰莲,独立而耀眼。
甚至连一些长老见到她,眼中都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此女天赋、心性、机缘皆是上上之选,未来不可限量。
这些目光与议论,鹿云兮有所察觉,却并未放在心上。容貌皮相,不过红粉骷髅,实力与丹道,才是她永恒的追求。
她记挂着一个人的伤势——沈星河。
闭关近一月后,她炼制了几炉温养经脉、安抚神魂的丹药,前往器堂所在的侧峰探望。
沈星河依旧在闭关静养,所在洞府禁制重重,灵气却比以往稀薄了许多,显然是为了避免外界灵气扰动他脆弱的金丹。得到通传后,鹿云兮在静室外间见到了他。
不过月余未见,沈星河清减了许多,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郁色与疲惫。金丹受损,道基动摇,这对于任何一个天才修士而言,都是致命的打击。他身上的锐气与温润似乎都被磨平了不少,只剩下一种沉静的、带着伤痛的低落。
然而,在看到鹿云兮走进来的瞬间,他黯淡的眼眸中,还是骤然亮起了一抹难以忽视的光彩,那光彩中蕴含着惊喜、复杂,以及一丝更深沉、再也无法掩饰的情愫。
“云兮师妹?”他挣扎着想从玉榻上坐起,声音带着久未说话的沙哑,“你……你结丹了?”他感受到了鹿云兮身上那截然不同的、圆融而强大的金丹气息,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化为由衷的欣慰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自惭形秽。
“沈师兄,快躺好。”鹿云兮快步上前,虚扶了一下,将带来的丹药放在一旁的玉桌上,“刚刚稳固境界,炼制了些许丹药,希望对师兄的伤势能有些微助益。”
她的声音温和,带着关切。看着沈星河如今的模样,再想到他昔日风采,鹿云兮心中亦是唏嘘不已。她始终记得,在她初入内门,在她面临诸多质疑时,是沈星河多次伸出援手,提供资源,与她探讨丹器之道,那份善意与欣赏,她一直记在心里。
“多谢师妹挂念。”沈星河依言靠坐回去,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她,那眼神专注而复杂,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恭喜师妹金丹有成,大道可期。与师妹相比,我如今……”他苦笑一声,未尽之语中充满了苦涩与落寞。
“师兄切勿妄自菲薄。”鹿云兮在他榻前的石凳上坐下,神色认真,“金丹之伤虽重,却并非绝路。修真界广袤无垠,奇功妙法、天地灵药无数,未必没有解决之道。”
她顿了顿,看着沈星河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眼眸,郑重承诺道:“师兄昔日多次相助,云兮铭记于心。此次凌丹阁前来交流,届时我会借此机会,向凌丹阁的前辈们请教金丹修补之法,同时也会尽力翻阅宗门与外界古籍,寻觅能滋养金丹、修复道基的灵药或丹方。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便不能放弃。”
她的语气坚定而诚恳,没有丝毫敷衍。这不仅是为了报恩,也是出于对一位丹道同行者陨落的惋惜。
沈星河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清澈眼眸中的坚定与认真,看着她因结丹而愈发夺目的容颜,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温暖、感激、倾慕……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何其有幸,能得她如此相待。在他人生最低谷、最黯淡的时刻,她的到来,就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
“云兮……”他喉头滚动,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情急之下,甚至忘了称呼“师妹”,“多谢你。此恩,星河……永世不忘。”
他那过于灼热的目光和脱口而出的亲近称呼,让鹿云兮微微怔了一下。她并非懵懂少女,自然能看出沈星河眼中那日益加深的情愫。
她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沈师兄的情意,我恐怕难以回应。 对她而言,沈星河是值得敬重和感激的友人、同道,但也仅止于此。她的道心,早已决定了她不会轻易为儿女情长所困。
然而,此刻并非点破的时机。她佯装未觉,将话题重新引回伤势与丹道上,又细心叮嘱了一番静养的注意事项,方才起身告辞。
离开器堂侧峰,鹿云兮御风而行,衣袂飘飘,宛如姑射仙人。她俯瞰着下方云雾缭绕的宗门,心中一片澄澈。
凌丹阁交流在即,修补金丹的丹方亟待探寻,自身的修为与丹道也需继续精进……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至于其他,皆如过眼云烟,不足萦怀。她的路,在前方,在更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