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云洞的岩壁还沾着晨露。
红孩儿蹲在洞口的石凳上,用块破布擦着火铳——那是他从东海龙宫顺来的,原本是用来喷火的法器,如今枪管上缠着红绳,枪头焊了个铁皮烟囱,正“呼呼”往外冒白汽。他腕间的银镯叮当作响,是前日白骨精用妖骨磨的,说“当火政官的铃铛,比火铳响”。
“红孩儿哥哥!”
稚嫩的童声从洞里传来。五个穿着粗布衫的小不点儿从岩缝里钻出来,发梢沾着草屑,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最前面的小丫头扎着羊角辫,怀里抱着只缺了耳朵的陶罐,正是前日在学堂见过的“泥豆”。
“哥哥,我们带了柴!”泥豆举着柴火,柴枝上还挂着野菊花,“阿梨姐姐说,柴要晒得干干的,烧起来才旺。”
红孩儿接过柴火,指尖碰到泥豆冻红的手背。“怎么不戴手套?”他摸了摸泥豆的头,“昨日我让鹿伯送的棉手套,你忘啦?”
泥豆歪头笑:“我给阿婆送柴去了,她手疼,我把手套给她戴了。”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阿婆非让我给您带这个——”
布包里是块烤得金黄的南瓜饼,饼边沾着芝麻,是阿婆用灶膛里的余温烤的。“阿婆说,红孩儿哥哥管火政,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泥豆的声音软乎乎的,“她说……您比太阳还暖。”
红孩儿的心尖突然发颤。他望着泥豆眼里的光,想起五百年前在火云洞当妖怪时,自己也总爱烤红薯给小妖们吃。那时他觉得“火”是力量,是威风;如今才懂,“火”是温度,是希望。
“走。”他扛起火铳,“带你们去看新砌的砖窑。”
洞外的风卷着松针香。红孩儿领着孩子们穿过竹林,来到山脚下的空地——那里立着座新砌的砖窑,红砖上还沾着泥浆,窑顶的烟囱正“突突”冒着白烟。几个村民正往窑里搬柴,是前日红孩儿教他们“分层码柴法”的王大叔,还有总爱摸他银镯的李婶。
“红孩儿官!”王大叔擦了擦汗,“这窑砌得真结实!您瞧,砖缝都用糯米浆粘的,保准烧不裂。”
李婶举着块砖,脸上挂着笑:“我家那口子说,这窑能烧出比县里还好的砖,往后咱村的房子能盖得更结实!”
红孩儿摸了摸窑身的砖,指尖还留着糯米浆的黏。“这窑叫‘暖窑’。”他说,“冬天烧砖,夏天可以存粮食;砖烧完了,灰还能当肥料。”他转头看向孩子们,“等砖烧好了,咱们用新砖给泥豆的阿婆砌个暖炕,好不好?”
“好!”孩子们欢呼起来,泥豆举着南瓜饼蹦跳,“阿婆的炕肯定比我的还暖!”
窑里突然传来“噼啪”声。王大叔慌忙跑进去:“红孩儿官!柴堆里蹦出个火星子,差点烧了新砖!”
红孩儿皱了皱眉,快步走进窑里。果然,柴堆缝隙里窜着几点火星,正顺着干柴往上爬。他抄起火铳,对着火星轻轻一喷——不是喷火,是喷了股细密的水雾。火星子遇到水雾,“滋啦”一声灭了。
“这是我在东海学的。”他摸了摸火铳的枪头,“龙王爷说,治火要先懂火。”他又指向墙角的水缸,“窑边得备着水,火星子蹦出来,用水一浇就灭。”
李婶凑过来看:“红孩儿官,您这火铳咋不喷火了?”
“喷火?”红孩儿笑了,“从前我用它烧妖怪,如今用它护百姓。”他将火铳递给王大叔,“大叔,您试试?”
王大叔接过火铳,对准地上的碎柴,“呼”地喷了股水雾。碎柴被打湿,火星子瞬间熄灭。“好家伙!”他瞪大眼睛,“这比泼水还管用!”
孩子们围在旁边,泥豆拽了拽红孩儿的衣角:“哥哥,我能试试吗?”
红孩儿蹲下来,把火铳递给她:“轻点儿,对准火星子。”
泥豆攥着火铳,指尖发抖。她对准地上的火星,“噗”地喷出水雾。火星子灭了,她举着火铳跳起来:“我也会了!我会管火了!”
“好样的!”红孩儿摸了摸她的头,“等咱们烧完这窑砖,你就当‘小火政官’,帮李婶看柴堆。”
泥豆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她抱着火铳跑回窑边,对着柴堆认真喷洒水雾,发间的野菊被风吹得摇晃。
日头渐渐西斜。砖窑里的火越烧越旺,红砖在火里泛着金红色的光。红孩儿坐在窑顶的石头上,望着忙碌的村民和孩子,突然想起五百年前——那时他坐在火云洞的石凳上,看着小妖们抢他的火果;如今他坐在砖窑顶上,看着村民们用他教的法子烧砖,用他改的火铳护家。
“红孩儿官!”
熟悉的呼唤从身后传来。悟空踩着筋斗云落在窑顶,金箍棒上的嫩芽正朝着太阳生长。“沙师弟说,律典里要加‘火政’一条。”他递来个油纸包,“唐长老让带的桂花糕,说你肯定饿了。”
红孩儿接过糕点,咬了一口,甜得眯起眼。“师父呢?”他问。
“在学堂。”悟空指了指远处的白虎岭,“白骨老师说,今日教‘火’字,让孩子们认认‘暖’‘热’‘光’。”
红孩儿望着学堂的方向,突然笑了。他想起白骨精昨天给他送的信,信里夹着片枫叶,写着:“火是光,光是人间的温度。”
“悟空。”他轻声说,“你知道吗?我从前觉得,火是用来烧妖怪的;如今才懂,火是用来烧希望的。”
悟空挠了挠头:“是像你改的火铳,不喷火改喷水?”
“是像这砖窑。”红孩儿指着窑里跳动的火苗,“是像泥豆手里的火铳,是像李婶的砖,是像所有被火暖过的人。”
风卷着松针香掠过砖窑,吹得孩子们的笑声飘得很远。泥豆举着火铳跑过来,发间的野菊上沾着火星子——是她刚才喷水雾时溅的。“哥哥!”她喊,“我给阿婆写了封信,用新学的字!”
她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阿婆,暖炕快砌好了,等天冷了,您就可以睡热被窝啦!”
红孩儿接过信,指尖碰到纸上的墨迹——是白骨精教的“暖”字,笔画里带着温度。“好。”他说,“等砖烧好了,咱们一起给阿婆送过去。”
夕阳渐渐沉进山后,把砖窑的影子拉得老长。红孩儿望着窑里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阿梨说过的话:“最温暖的法术,从来不是烧尽一切。”
此刻他懂了——
最温暖的法术,是用火种点燃希望,用火星照亮人间,让每个被寒冷舔过的人,都能在火边,暖了手,热了心,活成自己的光。
而火云洞的砖窑里,“噼啪”的柴火声正响得热闹。孩子们举着火铳,追着火星子跑;村民们搬着新砖,脸上挂着笑;红孩儿坐在窑顶,望着这一切,突然觉得——
这比当年当火云洞的主人,痛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