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试结束后的王家学院,并未恢复往日的相对宁静,反而进入了一种更为紧张的节奏。所有试卷被立即封存,由艾伦·莫顿亲自指定的、来自度支署和王家学院的十余名书记官组成的阅卷组,进驻了学院深处一座独立且守卫更加森严的石楼,他们被要求与外界隔绝,直至阅卷工作初步完成。
石楼内灯火常明,书记官们伏案疾书,或低声讨论。试卷上的名字部分被暂时封贴,以尽可能确保评判的匿名性,评判标准由威尔亲自审定,侧重于思路清晰、逻辑严谨、方案可行,而非辞藻华丽。空气中弥漫着墨水和纸张的味道,以及一种无形的压力。
然而,正如威尔和卡勒姆所预料的那样,总有人不甘心将选拔人才的权力完全交给这几张“匿名”的考卷和一群年轻的书记官。
就在阅卷开始的第二天深夜,卡勒姆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无声地出现在威尔的书房。
“陛下,‘老鼠’出洞了。”卡勒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静,但眼神锐利。
他将一份简短的情报放在威尔的桌上。上面清晰地记录着:阿索尔伯爵的一名心腹管家,于傍晚时分,秘密接触了阅卷组中一名叫马斯伦的年轻书记官。马斯伦,其家族在阿索尔伯爵的领地上拥有一小片葡萄园,家境并不宽裕。
“他们说了什么?”威尔放下手中的文件,问道。
“阿索尔伯爵承诺,只要马斯伦在阅卷时,‘适当’地压低几名平民考生的策论评分,尤其是那几个在工政和算术上表现抢眼的,并确保几位‘背景合适’的考生排名靠前,他不仅会免除马库斯家未来三年的租税,还会赠予一笔足以在珀斯购置房产的金币。”卡勒姆汇报得详细而客观,“他们约定,明日午时,在学院西侧废弃的钟楼旁进行第二次接触,交付部分定金。”
威尔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果然来了,手段不算高明,却足够典型,利用经济压力和乡土关系进行渗透和收买。
“马斯伦反应如何?”
“他当时很惊慌,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断然拒绝。看样子,是在犹豫。”卡勒姆补充道,“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他,他回到住处后,坐立不安,没有向任何人报告此事。”
威尔沉吟片刻,马斯伦的犹豫在他的意料之中,巨大的诱惑与对未知惩罚的恐惧在折磨着这个年轻人。
“按原计划,人赃并获。”威尔下令,“让艾伦‘偶然’发现,你的人在暗中保护阅卷的公正。动作要快,动静要够大,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试图染指科举,会是什么下场。”
“明白。”卡勒姆领命,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门外的黑暗中。
次日午时,阳光勉强穿透薄云,王家学院西侧废弃的钟楼旁,荒草丛生。阿索尔伯爵的那位管家,揣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正焦急地等待着。不一会儿,马斯伦面色苍白、脚步虚浮地出现了。
“怎么样,小子,想清楚了吗?”管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倨傲和催促,“伯爵大人不会亏待……”
他话音未落,几声低喝骤然响起!
“不许动!”
“以国王陛下之名!”
数名身着便装但动作矫健的“北境阴影”成员从四面八方的掩体后现身,瞬间将两人包围。与此同时,艾伦·莫顿在主考官的几名随从陪同下,恰巧“路过”此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艾伦脸上瞬间布满寒霜。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管家惊骇欲绝,手中的钱袋“啪”地掉在地上,几枚金币滚落出来,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而罪恶的光芒。
马库斯更是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拿下!”阴影小队的头目冷声道。
人赃并获,无从抵赖。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珀斯,国王陛下设立才几天的阅卷组,竟然就发生了如此恶劣的舞弊未遂事件!涉事者还是阿索尔伯爵这样的重臣!
威尔没有给任何求情或转圜的时间。就在当天下午,处罚令由老莫顿亲自宣读:
阿索尔伯爵,罚没一年俸禄,禁足封地半年,深刻反省。其管家,以贿赂官员、干扰国策罪,公开鞭笞三十,然后发配北境矿场苦役。
书记官马斯伦,未能坚守原则并及时上报,虽未实际造成后果,但意志不坚,革除一切公职,永不叙用,并责令其家族严加管束。
处置干净利落,既严惩了主谋和执行者,也对意志薄弱者施以了足以警示他人的惩罚。更重要的是,威尔借此向所有人传递了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科举的公正性,不容任何势力玷污,这是王权的逆鳞!
阿索尔伯爵在府邸内听闻判决,脸色铁青,却不敢有丝毫异议。他知道,这已经是威尔看在他在前期战争中未曾公开反对、以及需要维持表面稳定的份上,从轻发落了,若是以前,恐怕布坎南等人的下场就是他的前车之鉴。
经此风波,阅卷组内剩余的书记官们个个噤若寒蝉,同时也更加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们深知,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阴影中的利刃也在守护着这里的“公平”。笼罩在阅卷工作上空的阴霾被雷霆手段驱散,剩下的,唯有对考卷本身质量的评判。
卡勒姆的“北境阴影”再次证明了其价值,他们不仅是战场上的幽灵,更是维护内部秩序、扞卫国王新政的隐形利剑。这场发生在阴影下的较量,以威尔一方干净利落的胜利告终,也为科举制度的权威,奠定了第一块染着些许血腥味的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