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小小在前头引路,脚步木然,如行尸走肉。孙悟空化作的“青面小鬼”紧随其后,钢叉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目光却在暗中扫过四周——越往里走,他心头的惊涛骇浪便越是汹涌。
这地府,竟与千年前他大闹时判若两界!
当年他手持金箍棒,从奈何桥打到枉死城,十殿阎罗吓得躲在殿内不敢露头,阴兵鬼将如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可如今,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竟接连撞见三道强横无匹的气息,每一道都让他元神微颤——那是真仙修为的恶鬼!
“那三位是……”孙悟空不动声色,用寻小小那粗嘎的语调问道。
寻小小木然转头,指了指前方三道身影:“左侧牛头人身的是牛头阴帅,中间马面獠牙的是马面阴帅,右侧鸟嘴鹰爪的是鸟嘴阴帅,三位大人皆是地府一等一的高手,掌酆都鬼城外围防务。”
“牛头、马面、鸟嘴……真仙修为?”
孙悟空心中掀起惊澜,金箍棒在袖中几乎要按捺不住震颤。他当年大闹地府时,已是太乙金仙修为,十殿阎罗撑死了也不过真仙境界,被他一棒便打得魂飞魄散,可如今,连阎罗的部下,竟都已是真仙?这地府的实力,怎会暴涨到如此地步?
要知三界修行,境界森严,凡仙筑基,天仙开窍,真仙凝丹,而后是太乙金仙、大罗金仙,最终触及那至高无上的混元大罗金仙,也就是世人尊称的混元圣人。
而在大罗金仙与混元圣人之间,更有一道天堑般的特殊境界——准圣!
此境者,虽未证道混元,却已触摸到圣人门槛,法力通天,远超寻常大罗金仙,早已自成一界,成为三界中真正的顶尖战力。
当年他以太乙金仙之躯,便能横扫地府,可如今,光是三个真仙阴帅,便已让他不敢小觑。这地府底下,究竟藏了多少惊天的秘密?孙悟空眸底寒光更盛,只觉得此次冥界之行,怕是比他当年大闹天宫,还要凶险几分。
寻小小木然前行,脚步未停,很快便引着孙悟空来到一处雾气弥漫的石桥前——桥身斑驳,刻满了岁月的裂痕,桥下是翻滚的黑色忘川水,正是冥界标志性的奈何桥。
桥边,一个佝偻的老妪正守着一口巨大的铜鼎,鼎中汤水浑浊,冒着氤氲的白气,正是勾魂摄魄的孟婆汤。
就在孙悟空准备随寻小小一同从桥边小道绕过时,那孟婆却猛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刹那,孙悟空如遭雷击,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孟婆的眼睛浑浊如死水,却又似能洞穿三界虚妄,那股深不可测的气息,竟让他生出了当年面对须菩提祖师时的敬畏与心悸!
这绝非当年那个只会熬汤的普通老妪!
可下一秒,孟婆却又缓缓低下了头,枯瘦的手指继续搅动着鼎中的汤水,动作迟缓,神色淡然,仿佛方才的对视只是错觉,并未看穿他的伪装。
“不对劲……这老婆婆,真的是孟婆?”孙悟空暗中挠了挠头,心头疑云更重。千年前他过奈何桥时,那孟婆不过是个修为低微的阴魂,可眼前这位,气息之强,竟让他这位斗战胜佛都感到忌惮,二者简直判若两人。
此时,寻小小已经顺着桥边的小道踏上了奈何桥,脚步依旧木然。孙悟空不敢再耽搁,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连忙跟上,刚要抬脚踏上桥面,却听得身后传来孟婆苍老而缥缈的声音:
“奈何桥上了凡心,无间鬼道渡浊尘……”
那声音不高,却如洪钟大吕,直入孙悟空元神深处,让他脚步猛地一顿,眸底闪过一丝惊疑——这孟婆,究竟是何身份?她这话,又是在说给谁听?
脚刚要踏上那绕桥的小道,身后铜鼎旁,孟婆那苍老的声音却再次响起,不疾不徐,却似带着某种穿透时空的力量,直直撞进孙悟空耳中。
“嗯?”
孙悟空猛地回头,眸光锐利如刀,可桥边那佝偻的身影依旧低着头,枯瘦的手握着木勺,一下下搅动着鼎中浑浊的汤水,氤氲的白气缭绕在她周身,仿佛方才那声低语,根本不是出自她口,只是忘川水边的阴风在作祟。
“奈何桥,无间鬼道……她这话,是在指点我?”
孙悟空眼中神色剧烈变换,金瞳深处翻涌着惊疑。走小道,是寻小小引的“正路”;走奈何桥,却是孟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里藏的玄机。他沉吟片刻,想起方才孟婆那洞穿虚妄的眼神,以及那堪比须菩提祖师的深不可测,心头一横——罢了,这冥界处处透着诡异,便信这老婆婆一次!
他猛地收回踏向小道的脚,身形一晃,不再遮掩,径直朝着那座斑驳的奈何桥走去。
脚掌刚一踏上桥面,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便席卷而来!千年来的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从石猴出世、花果山称雄,到拜师学艺、大闹天宫,再到西天取经、封斗战胜佛……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回放,喜怒哀乐、恩怨情仇,几乎要将他的元神都冲散!
孙悟空牙关紧咬,强撑着心神,却丝毫没有察觉——就在他踏上奈何桥的刹那,周身那青面小鬼的伪装骤然崩碎,金光一闪,他已然恢复了本相!金毛披散,金箍棒隐于身后,那尊睥睨三界的灵明石猴真身,在奈何桥上展露无遗。
桥边,孟婆搅动汤水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她抬起手中的木勺,对着孙悟空的方向轻轻一挥,一道肉眼难见的幽光掠过——刹那间,孙悟空周身那股几乎要溢散的太乙金仙气息,便如被潮水吞没般,彻底隐匿,连金箍棒的灵光,都变得黯淡无光,与桥上那些失魂落魄的鬼魂,再无半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