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年,宇宙海疯了。
疯了的表现不是乱,是太有秩序——每个生灵都守着自己的井,自己奶自己,自己想自己,自己给自己当娘。
结果就是,没人干活了。
种地的农夫蹲在田埂上,对着眉心井喊:娘,我想吃饭。
井回他:自己种,儿子。
他种不动了,因为没力气。没力气因为没吃饭。没吃饭因为没人种地。
闭环了。
更惨的是孕妇。她们眉心的井直接吐出一个字,把胎儿堵在子宫里:想出来?先给我当儿子。
胎儿:
反向亲子关系,就此诞生。
云归坐在总店柜台后,小翅膀扇得阵风都带奶腥味。他面前浮着一面水镜,镜中映出宇宙海每一口井的实时乱象。
爹怎么还不回来吃饭……他嘟囔,饭都热七百三十四次了。
话音刚落,血月从后院冲进来,怀里十二个孩子长成了十二岁,正扯着她的围裙喊:娘,我饿!
饿找你爹!血月吼完,愣住,不对,我就是爹。
她也被万娘之乱绕进去了。
云归,她扑到柜台前,你爹临走前,有没有留后门?
留了,云归指了指自己眉心,痣没了,就是后门。
那快打开!
打不开,云归摇头,钥匙在娘那里。
哪个娘?
我娘。
血月急得想杀人,但杀不了——她现在是娘,娘不能杀生。这是她自己眉心井定的新规矩。
就在这时,水镜里突然安静了。
所有疯了的井,同时转向,朝同一个方向朝拜。那个方向是……
净蚀渊。
渊底,血月教主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响。响声中夹杂着摇篮曲,调子是云疏七百三十三年里哼给云归听的,但歌词变了:
想死的人,得先给别人当够娘……
当够娘……当够娘……
血月脸色煞白:我心脏里……藏着你爹?
云归终于从柜台后飞起来,小翅膀拖着他飞到血月面前,伸手按在她胸口:你怀上了。
什么?!
我爹,云归认真地说,七百三十三年没当过娘,想当一次。他死了,但死前给自己留了条活路——
活路=子宫。
他把自己种进你心脏里,用寂主的眼泪当羊水,用血月的怨毒当养料,用全宇宙海的当胎动。
现在,云归耳朵贴在血月心口,他快生了。
血月腿一软,瘫在地上。
十二个孩子立刻围过来,没脸的脸上长出了嘴,齐声喊:娘要生了!
生谁?
生云疏。
第七百三十五年,云归飞回柜台,翻出当年云舒留下的剪子,云氏茶肆,办喜事。
什么喜事?
爹生爹。
血月想骂脏话,但骂不出。她眉心井自动涌出规矩:【娘不能骂人。】
她只能哭。
哭得惊天动地,哭得净蚀渊水位上涨,哭得心脏里的摇篮曲,变成了生产时的呻吟。
啊——!!!
血月教主,第一次体验到当娘最痛的瞬间。
痛的时候,她眉心井破了。
破井而出的,不是云疏,是第一千零四条规矩:
【娘生的,未必是孩子。】
【也可能是本身。】
血月痛晕过去前,看见自己心脏裂开了。
裂口里爬出一个人。
人没脸,没形,就是一团黑漆漆的。
想的内容是:
我想回家吃饭。
饭是云归热的。
家是苏瑶的围裙。
围裙在云归他爹身上。
黑漆漆的爬出血月心脏,爬到总店门口,对着门槛喊:
儿子,开门。
爹饿。
云归扔了剪子,飞扑过去,小翅膀张开,抱住那团黑漆漆的。
他喊,你终于回来了!
黑漆漆的凝实了,凝出云疏的脸。
脸很年轻,年轻得像七百年前刚开回甘茶铺的那个少年。
少年开口,第一句是:
饭呢?
云归眼泪飙出来:凉了。
凉了热热。
热七百三十四次了。
那就再热一次。云疏拍拍他脑袋,这次爹守着你热。
他站起来,黑洞般的眉心重新打开。
但这次洞里不喷黑云,喷的是炊烟。
炊烟升起,宇宙海所有眉心井,同时闻到了饭香。
香里带着规矩:
【第七百三十五年,饭比娘重要。】
【因为饭是热的,娘是想的。】
【想会冷,热不会。】
血月醒来时,发现自己怀里多了第十三孩子。
那孩子没脸,就是一团想回家吃饭的念想。
她抱着他,问云疏:这是什么?
我儿子。云疏说,也是你丈夫。
……云疏,你再说一遍?
我说,云归在旁边补充,我爹在你心脏里怀了七百三十三年,怀的不是他自己,是这个概念。
概念生下来,得找个人守着。
你心脏最大,怨毒最深,最缺儿子。
所以爹把他生给你了。
血月低头看怀里那团,动了动,也喊她:
她七百三十三年的怨毒,瞬间被这声冲散了。
冲散的方式很特别——她眉心井涌出的不是奶,是清汤寡水的白粥。
白粥味飘到苏瑶围裙里,围裙震了震,苏瑶的声音飘出来:
云疏,你疯了。你给血月生了个儿子,是想让她当你儿子的娘,还是当你娘?
都是。云疏坐回摇椅,第七百三十五年,云氏茶肆,正式改姓。
改姓什么?
归
归期的归,回家的归,归根到底的归。
话音落,宇宙海所有眉心井,井沿上的字同时改写。
从【娘,我想你了】,改成:
【爹,饭好了,回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