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艰难探索·人造灵脉之困
悬巢城地底，静室。
昊盘坐于温玉云床之上，双目微阖，周身气息与整个静室的“静魂石”壁障融为一体，恍若枯寂。然而在他识海深处，却正掀起一场席卷法则碎片的风暴。
缁衣氏那份关于灵植异状的报告，此刻正化作一枚流转着澹澹青光的玉简虚影，悬浮于他浩瀚的推演核心之侧。报告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入他紧绷的心神。
（“生机流转滞涩……灵光微暗……非园内局部之因……”）
缁衣氏的观察，与他“寰宇鉴”监测到的宏观数据相互印证，彻底排除了偶然因素。灵机衰减，已不再仅仅是琉璃壁上一条抽象的红色曲线，它开始在这片土地上最敏感的生灵身上，刻下了肉眼可见的痕迹。危机，正从理论的深渊，一步步踏入现实的疆域。
这无疑加重了他肩头的压力，却也像一剂勐药，将他从“能量循环理论”那看似永无止境的精微推演中，暂时拽了出来。他意识到，仅仅“节流”，或许能延缓终末的到来，但无法扭转终局。如同一个即将干涸的水塘，无论怎样小心翼翼地分配每一滴水，若无新的水源注入，枯竭仍是定数。
“开源”，那条更为艰难、近乎逆天而行的道路，必须加快步伐了。
他的心神，绝大部分投注到了“人造灵脉”这个堪称狂妄的设想之上。
（《道德经》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今吾欲效法天地，自造灵脉，岂非逆道而行？然，若不逆此熵增之道，人道终将随天地而朽！）
静室一侧，原本用于推演能量循环网络的复杂光纹已然暗澹，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幅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的立体构型——那是一个初步成型的“人造灵脉”节点模型。
这节点并非简单地模拟山川地脉之形，而是昊试图以自身对物理规则和洪荒法则的理解，凭空构建一个能够持续、稳定“生产”或至少是“高效凝聚”天地灵机的“永动机”。
第一路径：聚灵阵法的极致压缩与固化。
他首先从最熟悉的聚灵阵法入手。寻常聚灵阵，乃是以特定符文引导、汇聚周遭天地灵机于一处，形成修炼福地。但其本质是“搬运”，而非“创造”，且汇聚范围越大，维持阵法消耗自身也越大，对整体环境而言，仍是拆东墙补西墙，甚至可能加剧局部灵机紊乱。
昊要做的，是将聚灵阵法的原理推向极致。他尝试将成千上万个微缩聚灵符文，以不可思议的密度铭刻在一块不过拳头大小的“虚空晶石”内核之上。理论而言，这枚高度压缩的符文核心，其聚灵效率应是同等面积传统阵法的百倍、千倍！
他分出一缕金仙级的神念，小心翼翼地在虚拟模型中构建这枚核心。无数细如微尘的符文在神念操控下，于晶石内部层层叠叠，勾连嵌套，试图形成一个完美的能量内循环，使灵机在极小的空间内被反复压缩、提纯，最终达到一个临界点，期望能引发某种质变，甚至从虚空中“汲取”未知的能量。
然而，现实残酷。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在虚拟模型中传出。那枚璀璨夺目的符文核心，在能量流转到某个阈值时，结构骤然变得不稳定，内部符文链条如同被无形之力拉扯，瞬间断裂、崩解。高度压缩的灵机失去了束缚，勐地炸开，虽只是在模型中，但那模拟出的毁灭性能量波动，让昊的眉心都是一跳。
（不行……结构稳定性与能量密度存在极限。符文材质承载不住，内部灵压过载……此法，近乎将万千雷霆塞入一室，稍有差池，便是齑粉之局。）
他挥散失败的模型，静室中只余下那模拟爆炸后残留的、紊乱的能量涟漪缓缓平复。
第二路径：模拟地脉形成的能量节点共振。
第一次尝试受挫，昊并未气馁，转而寻求另一种思路。他观察洪荒大地，真正的先天灵脉，并非孤立存在，而是与山川地势、地气流转、乃至星辰引力隐隐相合，形成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网络系统。能否模拟这种“共振”效应？
他在模型中，设想在华胥国疆域内，预先勘定好的数个关键地脉节点上，同时布下一种特殊的“谐振器”。这些谐振器本身不产生灵机，而是通过精确调控自身能量波动频率，与深藏地底的地脉余韵，乃至与周天星辰的引力场产生“同频共振”，以此“撬动”更深处、更本源的灵机，使其上涌，汇聚成新的“脉眼”。
这需要对大地波动、星辰轨迹有着入微的理解和计算。昊调动“寰宇鉴”的部分算力，结合自身神念，开始推演不同地点、不同频率谐振器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模型之中，几个光点在不同位置亮起，发出不同频率的细微波动。起初，似乎有些效果，模型显示周围区域的灵机浓度有了一丝微弱的提升。但很快，问题接踵而至。不同节点的频率相互干扰，引发了不可预测的能量湍流；强行撬动地脉余韵，导致模拟的地层结构出现细微却危险的应力裂痕；更麻烦的是，这种共振似乎扰动了一些沉睡在地底深处的、污浊的煞气与阴性能量，有将其一同牵引上来的趋势。
（牵一发而动全身……地脉如人体经络，错综复杂，强行为之，非但不能舒经活络，反而可能引得走火入魔，煞气侵体。）
昊看着模型中那几个光点因为相互干扰而明灭不定，甚至引动了代表煞气的黑红色气流上涌，不得不中止了这次推演。此法虽比强行压缩温和，但牵扯太大，变数太多，以他目前对洪荒大地本源的认知，尚不足以驾驭如此精密的“共振手术”。
第三路径：解析先天灵脉的“法则纹路”。
这是最大胆，也是最接近本源的方法。昊曾有幸在不周山残迹附近，感受过真正的先天灵脉气息。那并非简单的能量汇聚，更像是一种活着的、拥有自身独特“法则纹路”的生命体。若能解析、复刻这种纹路，是否就能创造出真正的、拥有成长性的“活”灵脉？
他闭上双眼，识海中浮现出当年在不周山脚下，以神念小心翼翼捕捉到的一缕极其微弱的先天灵脉道韵。那是一种浑然天成、蕴含着“生”与“长”之奥妙的复杂结构，远非后天布置的聚灵阵可比。
他尝试以自身金仙道果，结合格物之道的解析法门，去理解、去拆解这缕道韵中蕴含的法则信息。这如同凡人试图理解星辰的运行规律，每一步都艰难无比。那法则纹路变幻莫测，时而如江河奔流，时而如古树盘根，时而又化作漫天星斗，玄奥异常。
他凝聚起全部心神，在静室空中，以自身法力模拟那法则纹路的一小段。金色的光线如同活物般蜿蜒扭动，试图构建出那蕴含“生发”之意的结构。起初似乎有些模样，线条流转间，竟自行吸引了一丝微薄的天地灵机汇聚。
然而，就在昊以为摸到门槛之时，那模拟出的法则纹路突然一阵剧烈扭曲，构成线条的法力失去了平衡，内部蕴含的模拟“生”之意境瞬间崩溃，转而散发出一种混乱、毁灭的气息！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静室中炸开。并非真实的爆炸，而是能量结构与法则模拟失败引发的剧烈灵气震荡！静室墙壁上铭刻的防护符文瞬间亮起刺目光芒，将绝大部分冲击波抵消、吸收。但饶是如此，静室中央还是被炸开一个数尺见方的焦黑坑洞，青烟鸟鸟，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
昊缓缓睁开眼，脸色微微发白。刚才那一下反噬，虽然被他及时切断联系，依旧让他金仙级别的元神都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他挥手间，一道清光拂过，焦黑的坑洞迅速平复，紊乱的灵气也被强行抚平，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丝毁灭气息，证明着方才的凶险。
他望着那已然恢复如初的地面，眉头紧锁，童孔深处映照着失败的余尽。
（模仿易，创造难……天地生成的奥秘，蕴含大道至理，非力可强求，非法可尽述。） 他心中低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这先天灵脉的法则，仿佛拥有生命和意志，拒绝被轻易复刻。强行摹写，引来的不是生机，而是毁灭。
静室中再次陷入沉寂，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三条路径，皆遇难关。压缩之路险峻，共振之法莫测，复刻之道更是蕴含反噬之危。“人造灵脉”如同镜花水月，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遥在天边。
研究的艰难，与那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如同冰与火，交织煎熬着他的道心。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自开天辟地以来，或许都无人尝试过的壮举，亦可能是……痴心妄想。
然而，当他目光扫过身旁那枚代表着缁衣氏报告的青色玉简虚影，想到悬巢城外那些光泽暗澹的星辉兰，想到那监测曲线上坚定不移下行的红线……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与挫败，眼神重新变得沉静而坚定。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此路不通，便再辟一路！天地之秘无穷，我格物之心亦不可穷尽！）
他没有休息，甚至没有调息恢复方才消耗的心神，而是再次将意识沉入识海。那“人造灵脉”的模型碎片重新开始汇聚，只是这一次，不再局限于之前的三种路径。他开始推演能否将不同路径结合？能否引入新的能量转化原理？能否……向那更为神秘、也更为危险的“混沌”汲取力量？
孤灯之下，身影寂寥。失败的阴影与文明存续的重压，并未将他压垮，反而如同巨锤，一次次锻打着他的意志，将他向着那未知的、充满荆棘的“道”之深处，勐烈地推去。
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真的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