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条包装袋还在口袋里,没碎。这说明我还没死,至少暂时没被系统格式化成回收站里的临时文件。
走廊的灯还在抽搐,像接触不良的日光灯管,一闪一暗。但更奇怪的是,脚下的水——那滩从门缝渗出的蓝黑色液体,正顺着地砖的缝隙往深处流,方向明确得不像偶然,倒像是导航软件规划出的最佳路径。
“老周拖地的水。”我蹲下,指尖刚碰上,一股低温电流顺着神经往上爬,“不是清洁剂,是记忆残渣。”
林晚秋站在我身后,没说话,只是轻轻哼了半句《茉莉花》,低音区,像是给这滩水做了个声波认证。水面微微震颤,泛起一圈圈同心圆,颜色由黑转银,像液态水银在月光下呼吸。
“它在回应你。”我说。
“它在回应‘那段旋律’。”她纠正我,“不是我。”
电子表残片在我掌心发烫,屏幕裂得像蜘蛛网,但坐标依然亮着:北纬36.12,东经94.78。昆仑山隧道。可眼前哪有隧道?只有锅炉房锈迹斑斑的铁门,门把手上挂着“禁止入内”的牌子,油漆剥落,像是被谁啃过。
我低头看水迹。它流进了锅炉房门缝,消失不见。
“系统说时空密度超标。”我摩挲着残片边缘,“意思是,这里不是物理入口,是‘时间的漏点’。”
“老周每晚十一点擦地。”林晚秋盯着门缝,“他不是在清洁,是在维持通道稳定。”
“所以他才是真正的守门人。”我冷笑,“不是守钟,是守‘时间的垃圾桶’。”
我没再犹豫,把残片按进地上的液体里。
嗡——
不是声音,是颅骨共振。眼前画面瞬间切换:老周穿着那件永远洗不干净的工装,拎着拖把,弯腰擦拭同一块地砖。日期浮现在我眼前——1993年4月17日,23:00。画面重复播放,十一次,每一次路径都分毫不差,像被预设好的程序。
残片震动频率与水流同步,地面蓝黑液体开始旋转,中心凹陷,形成一个竖直的漩涡,边缘泛着金属光泽,像是液态镜面。
“走吗?”林晚秋问。
“来都来了,总不能打卡下班。”我深吸一口气,跨进漩涡。
穿过那一瞬间,感觉像被塞进洗衣机甩干模式,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等脚踩实,四周已变成一间密闭实验室,墙壁焦黑,天花板挂着烧毁的监控探头,空气里弥漫着烧塑料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1989年。火灾现场。
七名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围在中央保险柜前,动作整齐得像排练过。其中一人正将一支试管里的银色液体注入柜体底部的接口,液体流动时泛着生物荧光,标签模糊,只看得清“L.S.-07”。
我下意识摸向电子表残片,系统自动激活“痕迹回溯”,画面倒退三秒,确认液体来源——第七名研究员,右手虎口有道旧疤,和沈哑描述的“前七位觉醒者”特征吻合。
保险柜上方,悬着一个婴儿舱,透明罩内躺着个襁褓中的孩子,脐带还连着某种外接装置。舱体边缘刻着编号:Δ-7。
我心跳漏了一拍。
程砚站在阴影里,中山装领口别着那枚褪色的校徽,手里握着一把匕首。刀身透明,像是由空气扭曲而成,握柄处浮着微弱的数字倒计时。
因果律匕首。
他一步步走向婴儿舱,动作缓慢,却带着不可逆的压迫感。每走一步,空气中就浮现出一串残影,像是时间被切割成帧。
我冲过去想拦他,手却直接穿过了他的肩膀——像穿过一团烟雾。
“靠!”我猛地后退。
系统弹出警告:「非当前时间轴变量,禁止交互」。
我这才意识到,我不是参与者,是观察者。这个场景是被“录制”的历史切片,就像硬盘里存档的监控录像,能看,不能改。
我退到保险柜旁,启动“微表情透视”扫向程砚。他的面部肌肉毫无波动,连眨眼频率都恒定得不像人类。不是冷静,是虚假——这根本不是实体,是实时投影。
“他在远程操控。”我低声说,“1989年,他已经不是‘在场’的人了。”
林晚秋站在我身后,没进来。她的身影在入口处若隐若现,像是信号不良的影像。
“你能听见我吗?”我问。
她没回应,只是嘴唇微动,哼出一段极低频的《茉莉花》。声波传入场景,婴儿舱内的孩子突然抽搐了一下,脐带接口爆出一串电火花。
程砚的投影顿了顿,匕首停在距离舱体0.5厘米处。
我抓住机会,启动“逻辑链强化”,将残片数据与现场环境比对。保险柜注入液体的速率、程砚的脚步间隔、倒计时的跳动频率……三者形成一个斐波那契数列。
这不是随机操作,是仪式。
就在逻辑链即将闭合的瞬间,整个场景开始倒放。
研究员后退,液体回流,程砚倒着走回阴影,婴儿舱的电火花倒吸回接口。时间像被按了 rewind 键,所有动作逆向回退。
“不行!”我掏出残片,塞进地面一道裂缝,模仿沈哑神经接口的信号频率,强行注入干扰脉冲。
倒放暂停。
世界静止。
程砚的匕首悬在半空,研究员的手停在试管边缘,连烟灰都凝在空中。
死寂中,一个声音响起。
“别看档案背面!”
是老周。
声音来自虚空,带着拖把刮过地砖的沙沙声。
我猛地回头,发现保险柜侧面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焦黑的纸页,半嵌在金属缝里,背面朝上,边缘卷曲,像是刚从火里抢出来。
我伸手去拿。
“别——”老周的声音陡然拔高,却戛然而止。
整个场景像玻璃一样碎裂。
咔嚓。
无数裂痕从地面蔓延到天花板,碎片不是掉落,而是向内坍缩,像被黑洞吸走。我被一股力量猛地推出去,后背撞在锅炉房铁门上,疼得眼前发黑。
手里却多了一张纸。
焦黑残页。
背面朝下。
我喘着气,手指发抖。残页边缘烫手,像是刚从火里捞出来。翻过来的动作卡在半空。
林晚秋的身影在入口处闪了一下,随即消失。
锅炉房外,走廊灯恢复正常,安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我知道,刚才那三分钟,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程砚不是在解剖我母亲。
他是在“投放”什么。
而婴儿舱里的孩子,脐带连着的不是生命维持系统,是某种启动装置。
我低头看手中的残页,背面依然朝下。我能感觉到,那下面印着的东西,一旦看到,系统就会立刻判定我为“高危变量”,启动清除协议。
就像清除前六个“我”一样。
远处,传来清洁车轮胎碾过水渍的声音。
很轻。
但节奏,和《国际歌》的前奏,完全一致。
我攥紧残页,指节发白。
老周的警告在耳边回响。
可有些事,看不看,已经由不得我了。
我拇指抵住纸页边缘,开始翻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