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柜开了,里面没金条也没炸药,只有一叠胶片安静地躺着,像在等我翻牌。我伸手取出来,胶片边缘泛着暗红,像是被血泡过又晾干。林晚秋抱着孩子站在我身后,呼吸很轻,但我知道她在盯着我后颈——每次她紧张,视线就会往上飘。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把胶片塞进外套内袋。婴儿小手突然抬起来,指向门口,嘴里“啊啊”两声。
“她又来了。”我说。
“不是‘又’。”林晚秋纠正,“是从来没停过。”
我没接话。辣条最后一根已经嚼完,嘴里还留着那股霉味,像是系统死前吐出的最后一口废气。我摸了摸左腕,电子表碎了,接口裸着,但刚才那一阵共振的麻感还在,像神经被静电打了一下。
我们没在密室多留。投影仪黑着,墙上再没出现我妈的画面。可我知道,那十秒影像不是终点,是引信。
下楼时我翻出司机日记的残页。纸角焦了,字迹歪斜,但“3月17日”四个字写得格外用力。后面跟着一行:“送人去城东流民巷,程教授给双倍车费,说要测‘声音能不能钻进骨头’。”
我盯着“钻进骨头”四个字,笑了。这年头连诈骗短信都比这写得像人话。
“走。”我说,“去城东。”
林晚秋没问为什么。她抱着孩子跟在我后面,脚步稳得像丈量过。我知道她在算什么——佛珠的位置、书架编号、血字日期,这些数字在她脑子里早拼成了一张网。我只是负责往里扔饵。
流民巷在城东废铁区边缘,一排低矮破屋挤在两座废弃工厂之间。巷口停着三辆出租车,车窗贴满反光膜,像三只闭着眼的铁皮狗。车灯全黑,可我走近时,眼角余光瞥见副驾后视镜微微转了个角度。
“有人在看。”我说。
林晚秋没点头,但孩子突然扭头,看向第二辆车。
我从口袋里掏出电子表残片,接口朝外,轻轻敲了两下手机。一段老式调度提示音从扬声器里蹦出来:“滴滴——接单成功,请前往目的地。”
三辆车的车灯同时闪了一下。
“果然是远程控的。”我收起手机,“不是司机,是设备。”
地面散落着带血的棉签,有的还沾着干掉的鼻血。铁锈味混着尿臊,但底下藏着一股熟悉的化学药味——和图书馆禁书区那股檀香底下的味道一样,是某种神经抑制剂的挥发物。
我蹲下,指尖蹭了点血迹。暗褐色,氧化久了,但血型确实是Ab型。和保险柜里那张密码图上的血迹一致。
“程砚来过。”我说,“不止一次。”
我们往巷子深处走。最里面那间屋门板歪斜,门框上用红漆画了个五角星,边角被雨水冲得模糊。推门时木板“吱呀”一声裂了条缝,一股霉味扑出来。
墙上写着字。
不是粉笔,不是油漆,是血。
三行数字和符号:
**f=137hz**
**Δt=23s**
**Φ=π\/7**
字迹工整得不像疯子写的,倒像是实验报告摘录。可“137hz”那个“7”被涂改过,原先是“8”,后来划掉重写。
我掏出手机拍照。指尖刚离开屏幕,忽然触到墙缝里一个硬物。抠出来一看,是枚脱落的脑波仪电极片,型号和警校实验室那批老设备一模一样。
“声波实验。”我低声说,“不是‘能不能钻进骨头’,是‘怎么钻进去最有效’。”
身后传来脚步声。
我转身,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瘦得像根晾衣杆,左耳后嵌着一块金属接口,正泛着微弱蓝光。他身后还站着几个流民,手里攥着铁管和扳手,但没人上前。
“你们找程砚?”男人嗓音沙哑,像砂纸磨铁。
“我找他干的活。”我说,“二十三年前,他带人来这儿,用声音做实验。”
男人没动,但接口蓝光突然频闪,他整个人猛地一抽,膝盖撞地,手死死抠住门框。
我冲上去扶他。他抬头时,我看见他瞳孔缩成一条线,接口温度高得吓人。
“你碰了什么?”我问。
他抖着手,指向我刚才抠电极片的地方。
我立刻把那片金属递过去。他一把抢过,按在自己接口上。蓝光从急闪变成稳定脉冲,他喘了几口气,终于能说话。
“警服……穿警服的男人……二十三年前……说声音能治病……让我们听一段频率……”他喘着,“可听了之后,鼻子流血,耳朵往外冒黑水……有人开始唱歌……唱《茉莉花》……然后……”
他话没说完,巷口传来撞击声。
三辆出租车撞破围墙,直冲进来。车头灯全开,照得屋里像白天。每辆车副驾都坐着司机,头戴脑波仪,红光同步闪烁,像是被同一根线牵着。
我一把将男人拽到墙角,背靠破桌。林晚秋把孩子护在怀里,缩到柜子后面。
第一辆车停稳,司机推门下车。动作整齐得像军训,左脚先出,右脚跟进,抬头,直勾勾看向我。
他没眨眼。
脑波仪红光一闪,低频声波从他头盔里扩散出来。我耳朵嗡鸣,太阳穴突突跳,眼前画面开始重叠——
手术台,我妈躺在上面,胸口敞开,程砚拿着蓝光刀,嘴里念着:“f=137hz,准备注入。”
我咬破舌尖。
痛感炸开,幻象碎了一地。
我盯着那三台脑波仪,脑子里“线索共振”自动激活。系统残音在脑内响起:【检测到同频信号源,是否反向回溯?】
我默许。
眼前画面重构。
不再是手术室,而是一间密闭地下室。程砚站在设备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他穿着白大褂,但领口别着警徽。屏幕上滚动着波形图,正中央标注:“声波共振实验——第7轮。”
他念出参数:“f=137hz,Δt=23秒,相位角Φ=π\/7。开始注入。”
画面里的流民一个个倒下,鼻孔流血,耳朵渗黑水。有人开始无意识哼唱《茉莉花》,旋律扭曲,像被拉长的录音带。
可就在这时,影像突然撕裂。
不是黑屏,不是卡顿,是像被人用手从中间撕开,左右两半错位滑动,最后只剩碎片残影。
系统提示:【信号被高维逻辑屏蔽】。
我眼前一黑,差点跪下。那股霉辣味又冲上喉咙,像是系统在笑。
“不行?”林晚秋爬过来,低声问。
“被拦了。”我抹了把嘴,舌尖还在流血,“有人不让看全貌。”
外面,三辆出租车同时鸣笛。不是普通喇叭声,是经过调制的低频音,和脑波仪发出的频率一致。
流民首领靠在墙边,接口蓝光忽明忽暗。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他们……不只是听。”他喘着,“后来……有人开始写字……用血……写参数……说这是‘神的公式’……”
我猛地抬头。
墙上的血字。
f=137hz,Δt=23s,Φ=π\/7。
不是记录,是传播。
有人在用血,把实验参数当经文刻下来,等着下一个看见的人,继续传下去。
“谁写的?”我问。
首领摇头:“不知道……写了就疯……疯了就开始唱……唱完就死。”
我盯着那行被涂改的“7”。原先是“8”,为什么改?
137是精细结构常数,23是量子纠缠的典型延迟时间,π\/7……这个角度不对。标准共振角是π\/6或π\/8。
除非——
这不是为了共振。
是为了干扰。
我掏出手机,调出刚才拍的血字照片。放大“Φ=π\/7”那一行,发现“π”符号底下有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刮过。
我用指腹蹭了蹭。
灰层脱落,露出底下一行小字:
**“错了,是8。”**
我盯着那行字,心跳慢了半拍。
不是程砚写的。
是有人在纠正他。
屋外,三辆出租车的脑波仪红光突然同步熄灭。
司机们僵在原地,像被拔了电源。
一秒后,第一辆车的司机缓缓转头,看向我,嘴唇微动。
没声音。
但他口型很清楚。
他说:“你妈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