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里的蓝光熄了,像被谁掐断了电源。我手指还贴在金属框上,掌心残留着那股冷意,不是温度,是某种东西在反向触碰我。
“欢迎回来,第七号变量。”
那行字消失了,可我知道它没走,它只是藏进了空气里,等着我们走进去。
我收回手,没再犹豫,推开了体育馆正门。
门轴发出干涩的响声,像是多年没人动过。大厅空旷,顶灯全灭,只有几缕月光从高窗斜切进来,照出地面一道道裂缝。我的脚步刚踏进去半步,左腕猛地一烫——电子表自动震动,屏幕闪出乱码后直接黑屏。
系统断联了。
不是故障,是被屏蔽了。
我抬眼往前走,三米、五米、十米……直到看见中央那团微微起伏的蓝光。
它悬浮在离地三十公分的位置,被六根金属支架固定,像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机械心脏。
外壳由不知名的合金构成,表面刻着细密纹路,最显眼的是正中央那行小字:“守钟人07”。
我盯着那串编号,脑子里嗡了一声。
第七号变量,对应的就是它。
这玩意儿不是炸弹,是活的。每一次搏动都带着节奏感,像是在呼吸,又像是在等待谁靠近。
我退后两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碎石,轻轻抛向机械心脏前方。
石头还没落地,空气中突然浮现出一整段公式——蓝光勾勒,笔画清晰,正是《三体》里的质子展开式。它在半空中组成一个闭环阵列,将装置围成禁区,连光线穿过都变得扭曲。
林晚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用系统扫描。”
我回头,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身后,笔记本摊开在胸前,指尖正快速滑过页面边缘。她刚才应该是绕到了侧门,没触发警报。
“你看到地上那半段公式了吗?”我问。
“看到了。”她点头,“但这次不一样。这不是记忆复刻,是实时生成。有人在用我们的行为模式喂养这个装置。”
我皱眉:“意思是,只要我们试图破解,它就会变得更完整?”
“对。”她说完,忽然闭了下眼,睫毛轻颤,“刚才那一瞬间,我好像听见了什么……不是声音,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的。”
我也听到了。
就在公式浮现的刹那,一段录音钻进脑海,低沉、冷静,属于程砚。
“此装置将吸收所有靠近者的逻辑链。你们还有三分钟。”
不是广播,也不是幻觉。那句话像是从我自己的记忆深处挖出来的,带着手术刀划开皮肉的质感。
我立刻启动“逻辑链强化”,意识像拉紧的绳索,强行把外来信息截断。额头渗出一层冷汗,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晚秋蹲下身,打开笔记本的扫描界面。屏幕泛起微光,她没有靠近,而是将设备调到远距频谱模式,对着机械心脏缓缓移动。
“能量循环集中在核心第三层,”她低声说,“但它不是靠电力驱动的。你看那些脉冲频率……和人类脑波δ波高度吻合。”
我盯着那颗跳动的机械心脏,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它吃的不是电,是推理过程。每当我们分析一次,它就吸走一部分思维能量。”
“所以越想破局,死得越快。”她合上笔记本,抬头看我,“现在怎么办?不能拆,不能扫,不能想。”
我冷笑一声:“那就别让它知道我们在想。”
说完,我把电子表摘下来,扔到远处的台阶上。金属撞击声在空厅里回荡了一下,随即归于寂静。
没了系统的辅助,我的脑子反而清醒了些。
没有提示音,没有红框标注,也没有微表情透视。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站在一座废弃体育馆里,面对一颗会呼吸的机器心脏。
我盘腿坐下,盯着那圈发光的公式。
一笔一画,都在动。它们不是随机亮起,而是有顺序的。
我开始记。
第一笔:横。
第二笔:竖折。
第三笔:点……
不是数学规律,也不是物理公式。这些笔画的点亮节奏,竟和清源学堂历届毕业年份完全一致——1907、1937、1985……每一个数字对应的笔顺,都被精确编排进了这段展开式中。
这不是攻击程序,是启动密钥。
“林晚秋。”我开口,“你笔记本里有没有存过清源学堂的校友名录?”
她愣了一下,翻了几页:“有,去年查资料时备份过。”
“把1907年的名单调出来。”
她照做,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几秒后,名单出现:共七人,姓名模糊,只留编号。
“第七号。”我说,“是不是写着‘未完成注册’?”
她点头:“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第七号变量。”我盯着机械心脏,“而它是‘守钟人07’。编号相同,身份对等。这不是巧合,是邀请函。”
她看着我:“你是说……它在等你?”
我没回答。
这时,地面的公式突然全部亮起,蓝光暴涨,整个大厅仿佛被泡在液态的夜色里。机械心脏的跳动频率加快,每一次收缩都伴随着轻微的嗡鸣。
倒计时开始了。
林晚秋猛地抬头:“三分钟不是警告,是倒计时!它要启动了!”
我冲她喊:“把笔记本给我!”
她甩手扔来,我接住后直接翻开到最后一页——那里有一朵手绣的彼岸花,丝线泛着暗红光泽。
我用指甲刮下一点丝绒,弹向公式阵列的缺口处。
丝线刚碰到光幕,整段公式剧烈震颤,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蓝光闪烁几下,竟然短暂中断了一瞬。
有效!
“它排斥生物记忆载体!”我迅速判断,“这公式靠逻辑运行,但彼岸花是情感符号,不在它的计算范围内!”
林晚秋立刻反应过来:“那你用笔记本干扰它,我找切断能源的方法!”
她猫腰绕向装置后方,我则举起笔记本,对着公式不断切换页面。每翻一页,蓝光就紊乱一次。当翻到某一页写满食堂账单的记录时,整片光幕居然卡顿了半秒。
好使!
可就在这时,机械心脏猛然一震,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金属摩擦音。
紧接着,地面的公式重新排列,不再是质子展开式,而是变成了一串陌生字符。
我认得那种字体。
是林晚秋常用来记笔记的花体字。
“这是……”我心头一紧。
那行字缓缓浮现:
“陈默,你还记得妈妈最后一次笑是什么时候吗?”
不是攻击,是诱饵。
它在调取我的记忆,用最熟悉的方式,撬开逻辑防线。
我咬牙,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可眼角余光还是扫到了那句话。一瞬间,母亲的脸出现在眼前——苍白,插着管,嘴角却扬起一丝弧度。
就是那一笑。
十八岁生日那天,匿名信里的截图,就是这一刻。
我猛地甩头,把画面甩出去,手心全是汗。
“别看!”我对林晚秋吼,“它在模仿我们!”
她没回应,跪坐在装置另一侧,双手按在地上,似乎在感知什么。
我强撑着继续翻笔记本,一页页撕掉写满字的纸,扔向光幕。纸张燃烧般化为灰烬,每次都能换来短暂的干扰窗口。
但我知道撑不了多久。
系统不在,能力受限,思维被侵蚀,我们就像两个赤手空拳的人,试图拆解一台吃脑子的机器。
突然,加密频道传来断续的声音:
“别用……系统……它在……喂养……”
是柯谨。
信号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随即彻底消失。
我盯着机械心脏,心跳和它的节奏渐渐重叠。
三分钟快到了。
林晚秋抬起头,脸色发白:“核心连接点找到了,但需要一个人触碰才能逆向导通。”
“谁碰?”
“只能是你。”她说,“编号匹配,只有你能激活反向协议。”
我看着她。
她没躲开我的目光。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那颗跳动的机械心脏。
每走一步,耳边就响起一段声音——
母亲的呼吸声。
程砚的解剖刀声。
老周拖地的水声。
还有我自己,在无数个案发现场哼过的《茉莉花》。
它们混在一起,像一场迟来的葬礼。
我伸出手。
指尖距离机械心脏只剩五厘米。
蓝光映在我脸上,忽明忽暗。
就在这时,心脏表面的“守钟人07”铭文突然裂开一道缝。
里面露出一只微型摄像头,镜头缓缓转动,对准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