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表屏幕上的字还没散,胎发已经钻进皮肤深处,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进去。我手腕一麻,紧接着听见“咔”的一声轻响,不是从表里传来的,而是来自走廊尽头。
柯谨站在那里,手里攥着那块1907年的怀表,指针正逆着转。
一开始我以为是错觉,可地面开始轻微震颤,像有列车在地底倒着开。魏九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往后一仰,靠在墙上。他的右眼,那个装着量子传感器的地方,闪过一道蓝光,随即暗了下去。
“口香糖……”他声音发抖,“它老了。”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那块刚撕开包装的蓝莓味口香糖,正在他指尖迅速变黑、干瘪,几秒内就变成了腐烂的残渣,仿佛过了十几年。
时间褶皱开始了。
“沈哑!”我吼了一声,“切断光纤接入!”
他已经察觉不对,左手神经接口正往外冒烟,右手佛珠只剩三颗完好的,其余的全裂了。他没说话,只是猛地抽出手,狠狠砸向墙面,把接口从水泥缝里拔了出来。
可晚了。
柯谨的怀表发出嗡鸣,音调越来越尖,像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他嘴唇动了动,吐出三个字:“别碰它。”然后整个人软下去,要不是沈哑冲过去扶住,他差点直接跪在地上。
我盯着那块表,脑子里系统残留的数据流自动弹出来——不是语音提示,而是一串乱码般的符号。但其中有个词反复闪现:**本地副本劫持**。
原来刚才电子表说的“同步”,根本不是连接主服务器,是这块怀表反过来黑进了我的系统端口。
“魏九!”我扭头,“你能稳住它吗?”
他喘着气,手指还在抖:“再给我一块口香糖……不,半块也行。”
我翻口袋,辣条倒是有一包,但口香糖没有。沈哑从自己兜里摸出一颗薄荷味的,扔过去。魏九接住,二话不说贴到怀表背面,用力按实。
表壳微微震动了一下,指针转速慢了半拍。
“有效?”我问。
“暂时压制。”他说,“但它在读取记忆,不只是我的,是所有人的。你看柯谨。”
我转头。柯谨虽然昏迷,脸上却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符文,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在皮下流动。他的嘴又动了,这次说的是:“别醒得太早。”
这句话,和三分钟前老周擦地板时嘀咕的一模一样。
我猛地抬头看向走廊。
老周就站在b2层的拐角,拖把停在半空,水滴落下来,在地面画出一个完美的圆环。他没穿平时那件褪色工装,而是套了件立领旧式长衫,手里握着那个生锈的罗盘。
“老周!”我喊他,“别靠近那表!”
他没理我,反而抬起手,罗盘指针忽然脱离轴心,像一根钢针般射出,直奔柯谨手中的怀表而去。
“叮”一声脆响,表盖被刺穿。
刹那间,一股黑雾从裂缝里喷涌而出,带着温热的气息,像是刚从人体里抽出的东西。我闻到了一点铁腥味,但不是血,更像是……胎盘液。
黑雾扩散极快,瞬间裹住我们所有人。魏九瘫倒在地,书脱手滑出老远;沈哑背靠墙壁,右手死死捏着最后一颗佛珠;林晚秋的残影还留在原地,可她本人已经出现在五步之外,像是时间没跟上她的动作。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指尖出现了重影——一个是现在的我,另一个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手术刀,站在一间陌生的实验室里。
1907年。
清源学堂。
“痕迹回溯”自动触发了。
画面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但我看见了——柯谨站在讲台上,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剪断脐带的人,是老周。而那根脐带末端缠着的第一缕胎发,此刻正随着黑雾翻腾,在空中缓缓旋转。
原来这块表里封的不只是时间。
是起点。
“陈默!”沈哑突然大喝,“闭眼!别看那雾!”
我没听他的。
因为我在雾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不是镜像,也不是循环里的分身,而是一个满脸胡茬、左眼戴着机械义眼的男人,正站在我身后,伸手要搭上我的肩。
我本能地回头。
什么都没有。
可当我再望向黑雾,那人影还在,嘴角甚至动了动。
【你准备好了吗】
六个字,无声浮现。
“谁在说话?”魏九嘶哑着问。
“你们都听见了?”我问。
沈哑点头,脸色发青:“不是用耳朵听的……是直接塞进脑子的。”
老周的身影在雾中渐渐模糊,但他最后的动作很清晰——他指向钟楼方向,嘴唇开合,说了两个字。
我没看清。
但柯谨突然睁开了眼。
他没有焦点,瞳孔像是碎裂的玻璃,嘴里重复着一句话:“时间不是线,是折纸。折一次,多一层囚笼。”
说完,他又昏过去了。
我抬手去看电子表,屏幕居然亮了,显示的不是时间,而是一行倒计时:
【00:03:47】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守钟人协议激活,倒数至折叠完成】
“折叠?”我冷笑,“这玩意儿还带快递功能?”
没人接话。
魏九的书被风吹开,停在第137页,dNA报告的照片露了出来,上面赫然印着两个名字:
陈默(样本A)
未知融合体(样本b)
我正想捡起来,却发现书页边缘开始泛黄、卷曲,就像被火烧过一样。可周围根本没有火源。
是时间在烧它。
“沈哑,”我说,“你还记得你说过最怕什么吗?”
他一愣:“怕死?”
“不,”我盯着他,“你说你最怕‘明明做了选择,其实早就被安排好了’。”
他沉默了。
我也沉默了。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从逻辑孢子母体说出“你是为了救她才重启时间”那一刻起,我就没真正做过选择。每一次行动,都被记忆、情感、本能推着走。
而现在,这块表,这场褶皱,是不是也是同样的局?
“如果这是第286次测试呢?”我低声说,“如果每次失败,我们都以为是第一次,其实早就试了几百回了?”
魏九艰难地抬起头:“那你现在说的话……是不是也说过几百遍了?”
空气凝住了。
黑雾中央,那块怀表悬浮着,指针越转越快,逆时针划出残影。柯谨的身体漂浮起来,离地约十公分,那些符文在他皮肤上游走,像在拼写一段遗失的代码。
老周消失了。
沈哑的佛珠彻底碎裂。
魏九的右眼流出一缕蓝血,顺着脸颊滑下,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化作一小滩发光的液体,像是浓缩的时间残渣。
我伸手想去抓怀表。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表壳的刹那——
整间档案馆的灯光全部熄灭。
只有那块表还在发光,幽蓝色的光晕照出我们四个人的轮廓,静止不动,像被钉在相框里的照片。
而我的耳边,响起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你母亲临终前哼的歌,是《国际歌》第三段。”
我僵住了。
这个秘密,连系统都没记录过。
是谁告诉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