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电子表残骸上,溅起一串细小的电火花。那行“100%”还在闪,像超市快过期商品的标签,提醒我:你才是那个被宇宙点名的倒霉蛋。
林晚秋站在我旁边,鼻尖渗出血丝,但她没擦。她盯着程砚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那本子上的彼岸花已经褪成灰白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颜色。
“所以你现在是主角光环持有者?”程砚的声音从十二个方向同时传来,每具克隆体的嘴都张合着,同步率百分之百,“恭喜你,找到了身世密码。接下来是不是要播放童年回忆杀,配上煽情bGm?”
我没理他。脑子里《茉莉花》的旋律自动循环,这是我在停尸房练出来的本事——只要开始哼,心跳就能压到每分钟六十下以下。现在这曲子不光稳心率,还帮我挡住那些乱窜的记忆碎片。刚才那一波闪回太狠,我看见自己躺在营养舱里睁眼,又闭眼,再睁眼……整整七次。
第七次的时候,有个穿旗袍的女人在弹琴。
“你每次说‘轮回’,都会漏掉具体时间。”我终于开口,把表贴在太阳穴上,金属边硌得皮肤发麻,“你说你为了协议牺牲记忆,可你从来没提过哪天丢的。比如上周三下午三点到四点,你在干嘛?写教案?还是偷偷看金鱼变黑?”
克隆体们的脸抽了一下。
“逻辑漏洞。”我冷笑,“你不是在讲故事,你是在灌数据。系统早就烂了,连编谎话都不带校对的。”
程砚没动,但其中一具克隆体突然抬手,狠狠扯下左眼。
机械义眼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嗒”声。里面还有微弱蓝光闪烁,像没关机的U盘。
“看清楚了。”他的声音冷了下来,“这不是替换零件。这是接口。每一具营养舱里的胚胎,都是我断掉一段记忆换来的。你以为我在操控他们?不,是我们共用一个大脑。你母亲死那天,我就已经不是完整的人了。”
地面微微震动。远处隧道深处传来低频嗡鸣,像是某种大型设备正在重启。
林晚秋忽然转身,背对着我,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线。她的指尖裂开,血珠悬浮着,组成一串复杂的符号。我看不懂,但那结构有点眼熟——好像在哪本物理书的角落见过。
“你要画虫洞?”我问。
“不止。”她咬牙,“我要让它打结。”
下一秒,她的笔记本飞出一页纸,贴在半空。纸上彼岸花藤蔓扭动,自动拼接成三维模型。空气中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边缘泛着紫光,像是被人用橡皮擦硬生生抠出来的窟窿。
沈哑从阴影里走出来,左手神经接口裸露在外,像一截烧焦的电线。他一句话没说,直接把手插进那个紫黑色的小洞里。
“喂,你这操作合规吗?”我忍不住喊。
“不合规。”他闷哼一声,“但清洁工协会允许紧急排障。”
刹那间,整个地下空间的灯光全灭,只剩营养舱幽蓝的冷光。监控画面切换到昆仑山隧道外景——岩层崩塌,万吨碎石砸下来,把入口彻底封死。最后定格的画面里,一只荧光金鱼在水缸中翻了个身,变成纯黑。
“信号断了。”沈哑喘着气收回手,皮肤已经开始碳化,“他们没法远程唤醒更多克隆体了。”
我低头看表,屏幕漆黑,进度条卡在87%的位置。
【权限覆盖中】
系统没了。痕迹回溯、逻辑链强化、微表情透视——全都没了。我现在就是个普通警校生,手里攥着一把染血的匕首,站在一堆泡着人形物体的大玻璃罐中间。
“有意思。”程砚舔了舔嘴角,居然笑了,“没有系统辅助,你还敢站在这儿说话?魏九临死前算准了0.7秒,你觉得你能撑多久?0.6?0.5?”
我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用匕首尖在掌心划了一道。
疼。很疼。但我清醒。
床底那个铁箱里的七把铜钥匙,我一直以为是纪念品。直到昨夜梦里,我看见自己把它们摆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插进一面石墙的孔洞里。那一刻,所有营养舱同时亮起红灯。
我把匕首换到右手,左手掌心朝上,照着梦里的顺序,一笔一划刻下星图坐标。
疼得想骂娘。
“你知道守钟人为什么选钟楼?”我一边刻一边说,“因为时间是个圆。你们搞这套轮回,无非是想让所有人活成设定好的剧情Npc。可你们忘了——”
我猛地抬头。
“——老子是bug本体。”
然后我大声复述了他的台词:“你剪掉脐带那天,我正在剖开你母亲的子宫找逻辑漏洞。”
他愣了半秒。
就这一瞬。
我抡起电子表残骸,砸向主控台。
“啪!”
电弧炸开,蓝光四溅。主屏闪了一下,跳出一行字:
【系统重置倒计时:0.3秒】
成了。
魏九说过,量子延迟窗口只有一次机会。要么打断协议同步,要么变成下一个程砚。
我没等倒计时归零,直接冲上前,将匕首插进主控台的能量槽。
“我不是来继承系统的。”我咬牙,“我是来退订的。”
轰——
整片营养舱群剧烈震颤,液体翻涌,十二具克隆体同时睁开眼。但他们没动,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我,瞳孔里映出我的影子,也映出彼此。
程砚站在原地,嘴角溢出血丝。他那只正常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长什么样。
“你毁不了协议。”他低声说,“只要孢子还在,循环就不会停。”
“我不需要毁它。”我喘着气,单膝跪地,手还握着颤抖的匕首,“我只需要证明——有人能跳出剧本。”
林晚秋走过来,扶住我肩膀。她的体温很高,像是发烧了。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她轻声说,“他们以为逻辑孢子吃的是理性,其实它真正消化的,是绝望。”
沈哑靠在舱壁上,左手缠着破布,还在冒烟。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通风口,那里有根细线垂下来,挂着一枚生锈的罗盘。
指针一直在转,最后停在正北偏东七度。
“老周今晚拖地特别慢。”他说。
我笑了下,想站起来,却发现腿使不上力。E弦不知什么时候断了,只剩一小截缠在手腕上,像条干枯的血管。
警报声还在响,红光一圈圈扫过。
十二具克隆体的眼灯仍未熄灭。
我抬头看向程砚,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个拉闸的动作。
“班味儿太重的老系统,该强制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