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铁门前,手里还攥着那张《茉莉花》乐谱。胎记烫得像要烧起来,罗盘在掌心微微震动,指针死死对着房间深处。
墙上的照片都是婴儿床的角落、仪器面板、穿白大褂的人影。没人露脸,但每张图右下角都印着同一个编号:Sp-07-a。
我低头看乐谱封面,“献给Sp-07-a的安眠曲”这几个字开始发亮。金色液体从胎记渗出来,顺着手指流到纸上,像有生命一样往音符缝隙里钻。
空气突然抖了一下。
一道影子在墙上闪了半秒——是个女人背影,扎着低马尾,袖口别着一枚蓝边徽章。我没看清脸,可心跳猛地慢了一拍。
这人我认识。
不,不是认识。是我的记忆根本不该有的画面。
我把罗盘按在乐谱上。金属接触的瞬间,胎记刺痛加剧,耳边响起一段旋律。不是播放出来的,是从骨头里传出来的,轻得像呼吸。
《茉莉花》。
但和我平时哼的不一样。这一版结尾多了一个升调,像是没唱完就被掐断了。
系统界面跳了出来,没有文字提示,只有一串数字倒计时:**03:00**。
我知道这是什么。上次魏九消失前说过,某些记忆需要“同步频率”才能解锁。他管这叫脑波握手。
我闭眼,跟着那段升调哼出声。
倒计时归零。
眼前黑了一下。
再睁眼时,我已经不在密室了。
手术灯很亮,照得整个房间发白。我躺在一张金属床上,肚子鼓着,手腕被皮带固定。有人站在我头侧,戴着口罩,正在调试设备。
是程砚。
他的机械义眼转过来,镜片缩放了一下,说:“准备切除子宫组织样本。”
我想动,动不了。这不是我的身体,可我能感觉到冷,感觉到疼。
镜头一晃,切到另一角度。
我看见自己了。
准确地说,是另一个我——年轻版的母亲,睁着眼,嘴角居然在笑。
她开口,声音很稳:“告诉未来的我,选择权永远在……”
话没说完,警报响了。屏幕上的心跳线乱跳,胎儿监测数值飙升。
程砚喊:“孢子活性突破阈值!快打抑制剂!”
母亲抬手,一把打掉针管。
她的动作很慢,但所有人都愣住了。
她说:“我不是实验体。我是宿主。而且——是我自己选的。”
画面开始雪花,像是信号被干扰。
就在这时,一段录音插了进来,是魏九的声音,压得很低:“她把逻辑孢子注入自己……不是为了完成实验,是为了中断它。”
我猛地回神,发现自己还站在密室里,靠着墙,腿有点软。
乐谱飘在地上,那句没说完的遗言在脑子里反复回放。
“选择权永远在……”
在哪?
我弯腰捡起乐谱,胎记又开始渗金液。这次流得更多,滴在地上,自动连成三个字:
**救零号**
我没见过“零号”,但从沈哑之前的话能拼出点线索——所有系统受害者临终都在哼《国际歌》,而林晚秋的笔记本写下的第一个词就是“胎儿实验室”。
零号,可能是第一个被改造的人,也可能是整个计划的起点。
我正想着,墙面忽然亮了。
程砚的脸投在上面,是投影,不是真人。他的机械义眼转动,盯着我,说:“你以为能逃脱基因决定论?”
声音不大,但我太阳穴突突地跳。
胎记剧烈抽搐,金液止不住往外冒,地面那三个字越写越深,像是刻进去的。
我没有回答他。
反而用“微表情透视”扫向投影。眼部运动轨迹太规律了,每三秒一次眨眼,完全一致。这不是实时操控,是预设程序。
我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他在看着我,我就还有时间。
我蹲下来,把手指按在“救零号”三个字上。金液碰到皮肤,没有痛感,反而有种奇怪的熟悉,像小时候发烧,我妈用手背试我额头温度那样。
然后我听见她笑了。
不是幻觉。是乐谱里传出的,一声极轻的笑,接着是一段哼唱。
还是《茉莉花》,但这次是开头,不是结尾。
我立刻反应过来——升调在前面,不是在后面。我之前哼反了。
我调整呼吸,重新开口,唱出那个升调。
嗡——
整间屋子震了一下。
墙上的照片一张张翻转,背面朝外。我冲过去掀开一张,背面写着一行小字:“第七次融合失败,母体存活,胎儿携带双螺旋嵌套结构。”
另一张背面写着:“零号意识已转移至月球背面服务器,等待唤醒协议。”
我脑子一炸。
月球背面?那不是魏九最后上传的地方吗?
他们早就联系在一起了。
我回头看向婴儿床,铁盒还在里面。我把手伸进去摸,底部有个暗格,抠开后取出一枚U盘,标签上打印着:“Sp-07-a最终日志”。
插进电子表。
屏幕闪出一段视频。
母亲坐在桌前,穿着病号服,脸色很差,但眼神清醒。她面前摆着一支注射器,里面是黑色液体,表面泛着彩虹光。
她说:“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你活到了今天。也说明‘清源计划’还没结束。”
她顿了顿,把手放在肚子上。
“他们以为我在配合实验。其实从第十三天起,我就开始反向编码孢子逻辑链。我把自己的卵细胞改造成中继站,让所有后续宿主都能接收到这段信息。”
她拿起注射器,针尖对准自己胸口。
“我不怕死。我怕的是你们以为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基因不是命令,是邀请函。你可以拒绝,可以改写,可以——”
视频到这里卡住。
下一秒,程砚的投影再次出现,比刚才更清晰,声音带着怒意:“你母亲毁了三代数据!她不该干预变量!”
我冷笑:“所以你就剖开她肚子找答案?”
他没说话,投影闪烁两下,突然切换成一段监控画面。
时间显示是十八年前。
产房外,程砚站在走廊,手里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裹在蓝色毯子里。他低头看着,很久,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铜钥匙,放进婴儿襁褓。
那是我的七把钥匙之一。
我喉咙发紧。
原来他不是纯粹的敌人。他也做过什么。
可就在这时,投影里的程砚抬起头,直视摄像头,说:“剪脐带那天,我在找逻辑漏洞。现在我知道了——漏洞是你。”
话音落下,胎记猛然爆痛。
金液喷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地后竟然没散,而是继续延伸,写出新的字:
**你就是零号**
我僵住了。
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我早该想到。
魏九叫我“分支”。
老周给我罗盘时,指针一直指向钟楼。
柯谨画的时间环,沈哑说要用温度唤醒记忆。
所有人绕来绕去,其实都在告诉我一件事:
我不是在查真相。
我就是真相的一部分。
我慢慢坐到地上,背靠着婴儿床。乐谱还在发光,母亲的哼唱若有若无。
我抬起手腕,看着胎记干掉后的痕迹。它不像伤疤,也不像印记,倒像是——一个开关。
我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如果基因是锁,那爱就是钥匙。”
说完这句话,屋里一下子安静了。
投影消失了,金液停止流动,连电子表都恢复了正常信号。
只有乐谱还在微微颤动,像是等着被人演奏。
我伸手把它折好,塞进衣服内袋。U盘拔出来,握在手里。
门外的梯子还在,通风口吹下来的风变凉了。
我知道我现在该做什么。
不能出去。
至少现在不能。
外面还不知道这里有密室,不知道我拿到了日志,不知道“救零号”是什么意思。
一旦我踏出去,所有监控都会转向我,赵培生的荧光金鱼会变黑,通缉令会在三小时内挂满全城。
我必须等。
等一个时机。
等一个能把这些碎片拼成武器的机会。
我靠在墙边,闭上眼。
心跳很稳。
一下,一下,和某段旋律重合。
不是《茉莉花》。
是《国际歌》的第一小节。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出节奏。
敲到第三拍时,U盘突然发烫。
我睁开眼。
屏幕亮了。
自动播放下一段录音。
是母亲的声音,最后一句:
“记住,零号不是目标。”
“是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