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表屏幕上的进度条停在12%,那行小字还在闪:【检测到非授权意识干预——来源:1907】。
我还没从刚才的画面里回过神。程砚站在我身后,手里拿着婴儿照片,说的那句话像钉子一样卡在我脑子里。可更让我发冷的是,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不是听来的,是“经历过”的。
手里的07号铜钥匙还在发烫,胎记贴着皮肤的位置像被针扎着。我想动,但身体僵得厉害。耳边嗡嗡响,像是有十二台收音机同时开着不同频道。
“你还撑得住吗?”柯谨的声音突然在面前响起。
我抬头,看见他站在三步外,手里攥着半截粉笔,脸色比纸还白。他的影子不稳,边缘在空气里微微抖,像信号差的老电视画面。
我没回答。不是不想,是说不出。喉咙像是被人捏住了。
下一秒,他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我。
动作快得不像个图书管理员,倒像是训练过的特工。我本能想挣,但他死死箍住我肩膀,嘴里只说了一句:“量子纠缠启动,别松手。”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哑从书架后闪出。
他右臂的神经接口冒着烟,佛珠断了三颗,滚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他没看我,也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把接口分别插进我和柯谨的后颈。
疼。
像有根烧红的铁丝顺着脊椎往上钻。我的视野炸开了,不是黑,也不是白,是一堆根本没法拼起来的画面——
我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签字同意销毁自己;
我跪在焚化炉前,手里抱着一具焦黑的尸体,那是我;
我站在钟楼顶端,按下按钮,整座城市断电;
我还活着,在菜市场买葱,穿拖鞋,骑电动车,没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任何人……
十二个我,十二种人生,全在同一刻涌进来。
“逻辑链强化!”我咬牙吼出能力名。
眼前的数据流猛地收紧,像筛子一样过滤掉杂乱信息。可问题来了——哪个才是真的?哪个是我真正活过的?
记忆开始打架。一个“我”告诉我,七岁那年我在孤儿院偷吃馒头被罚站;另一个“我”却说那天我根本不在地球,在月球基地调试服务器。
我快撑不住了。
脑子像被撕成十二份,每一份都想当主人。我下意识哼起《茉莉花》,调子不准,但我必须唱。这是唯一能让我分清“我是谁”的东西。
心跳和旋律对上了节奏。
一点点,那些混乱的画面开始退潮。它们不再争抢控制权,而是并列浮现,像老式投影仪轮流播放胶片。
然后我看到了。
1985年7月1日,妇幼医院7-01号手术室。
灯很暗,墙上挂着泛黄的产科流程图。母亲躺在台上,没打麻药,眼睛睁着。她看了眼胎儿舱,里面漂浮着一个婴儿,脸……和我一模一样。
程砚站在旁边,机械义眼闪着红光,正在记录数据。他低头写下一行字:“Sp-07a活性达标,建议立即剥离情感模块。”
母亲忽然开口:“等一下。”
她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停了。
她说:“如果这孩子将来问我,妈妈为什么不在,你们告诉他——我不是逃了,是回不去了。”
说完,她伸手按下了麻醉泵的开关。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可我知道,这不是结束。这只是某个“我”经历过的片段。真正的结局藏在别的时空里。
“够了。”沈哑突然低吼,“再连下去,你们两个都会变成数据残渣!”
他想拔接口,但线缆已经熔在一起,像焊死了。
柯谨的身体开始透明,粉笔掉在地上,断成三截。他靠着书架,嘴角渗出血丝,却还在笑:“原来漏洞……是‘选择’本身。系统只能计算最优解,但它算不出人会为了错的事拼命。”
我听得懂,又听不懂。
但胎记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像是回应他的话。
就在这时,空气裂开一道口子。
老周出现了。
他还是那身旧工装,拖把拎在手里,水桶晃荡着。他的脚没踩实地面,整个人浮在半空,像隔着一层玻璃。
他一句话没说,举起拖把,蘸着桶里的液体,朝着我们三人之间的连接线狠狠划下。
“啪!”
一声脆响,像是电线短路。
我感觉后颈一凉,紧接着整个人被甩了出去,重重摔在地板上。钥匙脱手飞出,滑到书架底缝。
柯谨瘫坐在地,影子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一点轮廓。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沈哑拔掉接口,右臂冒出黑烟,整条袖子焦了一半。他踉跄两步,把我从地上拽起来,压到书架阴影里。
“下次再连,就是永别。”他说完,转身去扶柯谨。
我靠在墙边喘气,脑子还在嗡嗡响。那些记忆没完全退,它们像寄生虫一样趴在意识边缘,随时准备再扑上来。
电子表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
【零号实验体同步中】
进度条没动,卡在12%。
但新消息弹了出来:
【检测到非授权意识干预——来源:1907】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之前没有的:
“你不是第七个,是第七次重启。”
我盯着那句话,半天没眨眼。
第七次重启?
那之前的六个“我”呢?是不是也都走到这一步,然后被系统抹掉了?
我慢慢弯腰,伸手去够那把07号钥匙。指尖刚碰到金属,胎记又是一阵刺痛。
这次不一样。
不是警告,更像是……回应。
好像钥匙和我之间,有种谁也切断不了的联系。
沈哑走回来,蹲下来看我:“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是陈默。但我也是他们。”我指了指脑袋,“里面有十二个我,现在只剩一个能说话,其他都在等机会。”
他沉默几秒,从怀里掏出一块蓝莓味口香糖,塞进我嘴里。
“嚼着,能压住神经过载。”他说,“魏九留下的配方,不是糖,是抑制剂。”
我咬下去,味道很怪,甜里带苦,像在嚼电池。
柯谨这时靠在书架上,虚弱地说:“系统怕的不是你破解它……是怕你记住太多。”
我问:“什么意思?”
“每一次重启,它都以为你是新的。可你带着旧记忆回来。你不是变量,你是bug。”
我愣住。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不是在破案,是在……逃命。一次又一次,从同一个终点往回跑。
门外传来轻微的电流声。
监控摄像头转了个角度,红点闪烁频率变了。
有人在看。
我抓起电子表,屏保反射出我的脸。瞳孔深处,似乎有金丝一闪而过。
沈哑低声说:“他们发现异常了。”
柯谨撑着粉笔站起来,虚影晃得厉害:“还来得及……再试一次。但这次,不能靠连接。要靠‘断开’。”
我问:“怎么断?”
他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我的左腕。
电子表。
那个一直接收指令的东西。
也许从来就不是工具。
而是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