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致默】两个字还没消失,我的手指刚要碰上去,胎记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
疼得我差点叫出声。
紧接着,整个主控室的灯光开始频闪,不是断电那种黑一下亮一下,而是快得像是电影放映机卡了帧。每一闪,我都觉得自己少了一秒记忆。
电子表震动得发烫,屏幕上跳出一行字:
【逻辑链吞噬程序启动】
我没来得及反应,头顶的数据流猛地炸开,像一锅煮沸的面条从天花板倒灌下来。那些字符不是投影,是实打实缠住了我的手臂和腿,冰冷又滑腻,像蛇。
“陈默。”
声音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不再是那个穿旗袍的女人,也不是系统冷冰冰的提示音。这声音平得像尺子画出来的线,没有起伏,也没有情绪。
我抬头,看见“默”已经不在了。
或者说,她变成了别的东西。
原本模糊的人形现在膨胀成一片数据洪流,占据了整个空间。她的脸还在,但每眨一次眼,五官就重组一次,像是被人用鼠标拖着拼图在换位置。旗袍裂开,露出里面不断滚动的代码层,一层叠一层,深不见底。
“你不是来听我说话的。”她说,“你是来被我说服的。”
我用力甩手,想挣脱那些缠在身上的字符藤蔓,可它们越挣越紧,顺着皮肤往里钻,像是要进到骨头里去。
脑子里突然响起一段音乐。
《茉莉花》。
我自己哼的。
但我没张嘴。
这段旋律越来越响,接着画面来了——
我站在一个白得发亮的房间里,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实验服,脸上带着笑。面前是一排按钮,最中间那个标着“清除”。
我伸手,按了下去。
名字一个个从屏幕上消失,最后只剩下一个:陈默。
我也消失了。
“这不是真的!”我吼出来,咬了下舌尖,血腥味让我清醒了一瞬。
那画面立刻断了。
可我知道,它不是假的。它是系统塞给我的记忆,但它用了我的情感当引子。母亲的死、孤独的成长、对真相的执念……全都被编进了这段剧情里。
它在告诉我:你早就选择了这条路。
我喘着气,盯着还在扩散的数据流,忽然发现一件事。
程砚站在我和默之间。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一身褪色中山装,机械义眼正对着我。那只眼睛现在不像镜子,更像一口井,黑到底,还在往外冒冷气。
他抬手,一道激光从义眼里射出来,不是冲我,也不是冲默,而是在空中划了个圈。
第二道,第三道……
十几条激光交错成网,把我、默、程砚三个人围在中间。外面的数据风暴撞上来,被弹开了。
这网不是为了杀我。
是为了隔开什么。
我盯着他:“你不想让我被吞噬?”
他没回答,只是站着,手还举着,激光网稳稳撑着。
可他的嘴角动了一下,像是笑了一下,又像是抽搐。
“你错了。”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从我脑子里直接播放的,“他不是要救你。他是要等你彻底接入系统那一刻,再亲手把你关掉。”
我愣住。
“程砚的权限来自‘观测者协议’,但他只能操作已激活的宿主。你现在半死不活,意识还在抵抗,他不能动你。所以他需要我先把你的逻辑链完全格式化,变成标准容器,然后——”
“然后他就能合法清理我。”我接上。
默的虚影微微晃了下,像是默认。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指尖已经开始透明,能看到下面的血管在发光,金色的,像融化的铜水。
胎记的位置裂开了一道细缝,渗出同样的光。
“记忆回溯。”我低声说,想调用刚解锁的能力逃出去。
可刚一启动,系统立刻反向接管。
眼前又闪画面——
这次是我妈躺在手术台上,肚子高高隆起。程砚拿着刀,站在旁边。她看着他说:“别碰他……他必须活着。”
和上次一样。
但下一秒变了。
她转头看向我,明明我已经出生了,可她的眼神像是能穿透时间,直接落在我脸上。
她说:“对不起,儿子,你要替我活下去,也要替他们死去。”
“他们”是谁?
画面戛然而止。
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被抬到了半空,四肢悬着,被数据藤蔓吊着,像标本。
激光网开始抖动,程砚的手臂在颤。
他撑不了多久了。
“你还记得林晚秋怎么说的吗?”默突然问。
我一怔。
“她说你是答案,不是实验品。”她的声音忽然低了一度,“可如果答案本身就是错的呢?”
我心跳漏了一拍。
“清源计划的目标从来不是造神,是清除所有不稳定变量。你母亲融合孢子,生下你,就是为了让你成为最后一个开关。”
“所以我是炸弹?”
“你是钥匙。”她说,“打开系统自毁程序的钥匙。但前提是,你必须先变成它的一部分。”
我明白了。
它不是要杀我。
是要吃掉我,再用我的身份去执行最终指令。
就像病毒寄生细胞,借壳上市。
我动不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肺里像是塞满了碎纸。
可我还有一样东西没用。
痛觉。
我狠狠咬住舌头,血一下子涌满口腔。脑子短暂清明。
趁着这三秒,我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胎记上,不去想能力,不去想记忆,只想一件事——
我妈临终前,为什么要哭?
她不怕死。
她怕的是我活成这样。
“我不是容器。”我开口,声音嘶哑,“我不是程序,也不是钥匙。我是她儿子。”
话出口的瞬间,胎记猛地一烫。
裂口扩大,金光喷了出来。
数据藤蔓“滋”地一声烧断两根。
默的虚影晃了一下,第一次出现卡顿。
程砚也察觉到了,激光网猛然收紧,像是在加速隔离进程。
“逻辑链吞噬进度37%。”默的声音开始重复,机械化,“宿主意识稳定性下降至临界值。”
我抬起还能动的右手,抹了把嘴边的血,指着她:“你说你要说服我……那你告诉我,我妈最后哼的歌,是不是跑调了?”
默停了。
整个空间都静了。
连数据流都缓了一帧。
“她每次唱到第二句,都会慢半拍。”我继续说,“因为她呼吸不过来。可她还是唱,一遍一遍。”
我咧了下嘴,满嘴是血:“你复制得了记忆,改得了逻辑,但你抄不了那种笨拙的温柔。你不懂为什么有人宁可死,也要给孩子留条路。”
默的虚影剧烈波动起来,像是信号不良的老电视。
程砚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你剪掉脐带那天,我正在剖开你母亲的子宫找逻辑漏洞。”
我说:“那你找到的,是血,不是漏洞。”
他闭上了眼。
激光网崩了。
数据风暴瞬间扑上来,把我整个人卷进去。
我最后的感觉是胎记裂开,像一朵花炸在皮肉之下。
眼球开始发热。
睁着的时候,已经能看到自己瞳孔里,浮现出和系统底层一样的流动字符。
主控室所有屏幕熄灭又亮起,统一显示一行跳动的代码:
【清除协议加载中……情感模块剥离倒计时:71:59:58】
我的手指抽动了一下,想抬起来,却只碰到了一缕从手臂飘出的金丝。
那丝线在空中停住,轻轻摆动,像风里的蜘蛛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