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在往下滴,顺着指尖落在地上。我蹲着的姿势没变,手里的断粉笔被一层金光裹住,像重新活了过来。地面那道裂缝还在,但不再吸人,也不再闪画面。刚才涌入脑子里的那些记忆——千万个“我”死前的画面——它们安静了,不是消失了,而是变成了某种背景音,像老式收音机里低低的电流声。
我抬起左手,抹了把脸。掌心沾了血和灰。腕表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闪出几行乱码,像是在挣扎。我没看它,而是用右手食指蘸了滴血,在焦黑的地面上画了个圈。这个动作很熟,沈哑以前在地铁控制室做过类似的标记,他说那是“安全区”的符号,能挡住数据流的乱窜。
血线闭合的瞬间,一道金光从圆心冲天而起。
光柱不刺眼,但稳。周围的空气好像被压平了,那些飘在半空的金色粒子全被吸了进去。然后,一个人影从光里走出来。
是沈哑。
他站在那儿,身体半透明,能看到里面流动的数据流,胸口嵌着一块黑色芯片,正一下一下地闪。那块芯片我认识,是林晚秋给我的那一块。
“你重组了协议。”我说。
他点头:“系统现在记我们,不删我们。每一个选择,每一次失败,都会留下来。”
我没动,也没站起来。只是盯着他看。上一秒我还觉得自己是唯一活着的bug,下一秒就有人告诉我,我们已经不是孤例了。
“所以它真的倒了?”我问。
“不是倒。”沈哑说,“是换主人了。”
话音刚落,旁边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我转头,看见林晚秋站在光柱边缘。她原本穿的白大褂开始变化,颜色一点点褪去,变成标准警校制服。肩章上浮出八个字:第七探案组组长。
那字体我很熟。和我床底铁箱里那七枚铜钥匙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她把手贴在光柱表面,嘴里念了一串数字和符号。听起来像数学公式,但我听出来了,那是《三体》里质子展开式的逆推版本。她在审讯室用指甲刻过这个。
她的身体慢慢变得实在,不再闪烁。脚踩在地上有了声音。
“不是继承。”她看着我说,“是我们自己造的这个身份。”
我懂她的意思。以前是系统派任务,我们去破。现在不一样了。案件不会再自动弹出来,我们要自己选。
我低头看手腕上的电子表。它还在震,屏幕一闪一闪,终于跳出一行字:
【任务更新:破解陈默谋杀案,凶手是……】
下面有七个模糊的人影剪影,其中一个,是我自己。
我没关掉这提示。也没点开查看详情。而是伸手,把表摘了下来。
轻轻放在地上。
表盘自动翻了个面,背面露出一行小字:初始接入端口,序列号0000001。
我盯着那串号码看了两秒,低声说:“我不是你的终端了。我是你的起点。”
林晚秋站到我右边,沈哑站在左边。三人并排,谁都没说话。
我们同时抬头,看向钟楼方向。
那里站着很多人。
全是陈默。
他们分布在残破的台阶上、断裂的横梁间、倒塌的墙垛旁。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靠在柱子上。他们都不动,也不说话,就像一群被定格的照片。
但他们都在看着我们。
我知道那些是谁。每一个,都是曾经觉醒又被人抹掉的“我”。他们在不同的时间线醒来,在不同的城市消失。他们留下的最后记忆,刚刚全都涌进了我的脑子。
现在他们回来了。
以倒影的形式。
风从废墟间穿过,吹起林晚秋的衣角。她的制服很新,肩章上的字在阳光下反着光。沈哑胸口的芯片节奏稳定,像是心跳。
我往前走了一步。
脚踩在焦土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第七探案组。”我说,“第一次行动,目标明确。”
林晚秋接话:“不查别人,先查自己。”
沈哑补充:“凶手名单上有七个名字。其中一个是你。”
我没笑,也没皱眉。只是盯着钟楼最顶端的那个倒影。他穿着和我现在一样的校服,手里拿着一把刀,刀尖朝下。
但他没有动。
我也站着没动。
腕表还躺在地上,屏幕暗了下去。可我知道它没死。它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像一根埋进地里的电线,等着通电。
林晚秋忽然抬手,指向钟楼二层某扇破碎的窗户。
“你看那边。”
我顺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窗框上挂着一块布条,是深蓝色的,像是从谁的校服上撕下来的。布条一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数字:7。
这个编号我见过。在档案室的老文件里,第七探案组的成立记录上,所有成员的衣服内衬都绣了这个数字。那是1985年的事,清源计划刚开始的时候。
“我们不是第一个。”我说。
“但我们是第一个活着的。”林晚秋说。
沈哑往前半步,神经接口发出微弱的蓝光,连接上了周围残留的数据网。他闭眼一秒,再睁眼时说了句:“城市监控恢复37%。地铁线路重启。警校服务器正在同步新权限。”
“谁给的权限?”我问。
“你。”他说,“系统认证Id已变更。现任管理者:陈默。”
我哼了一声。
以前系统叫我“宿主”,现在叫“管理者”?换个称呼就想洗白?
我弯腰,捡起那支断粉笔。它已经被金光包裹,笔身不再脆弱。我把它攥在手里,感觉有点烫。
“那就管到底。”我说。
林晚秋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封面绣着彼岸花。她翻开第一页,写下四个字:案件编号001。
然后递给我。
我接过笔,在她写下的字后面加了一句:受害者:陈默。嫌疑人:未知(7人)。
写完,我把笔记本还给她。
她合上本子,夹进制服内袋。
沈哑忽然抬手,按了下太阳穴。他的数据体波动了一下,像是信号不稳。
“怎么了?”我问。
“有干扰。”他说,“来自钟楼内部。某种频率在扫描我们。”
我眯眼看过去。
钟楼顶层的钟早就停了,指针卡在三点十七分。那个时间我记得——1985年3月17日,清源计划产房启动的时间。
也是程砚动手调换婴儿基因的日子。
但现在不能想他。禁区就是禁区。
我只盯着那群倒影。
他们还是不动。
但其中有一个,忽然抬起了手。
不是指向我,也不是做威胁动作。他就那样缓缓举起右手,掌心朝外,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提醒什么。
我下意识也举起了手。
五指张开。
对面的倒影做了同样的动作。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但清晰得像是贴着耳朵说的。
“你忘了第三条规则。”
我愣住。
哪三条规则?系统从来没说过有什么规则。
我回头想问林晚秋,但她也在盯着那个倒影,眉头紧锁。沈哑则猛地抬头,数据流在他眼中飞速滚动。
“没有第三条规则。”我说。
倒影笑了。
嘴角扬起的角度,和我生气时一模一样。
他没说话,只是用左手慢慢掀开校服领口。
露出锁骨下方的位置。
那里有个胎记。
形状和我的一模一样。
但颜色是黑的。
像烧焦的痕迹。
他指着那个胎记,嘴唇动了动。
我读出了他的口型。
他说:**你不是第一个醒的。**
**你是最后一个该醒的。**
我的手还没放下。
风突然停了。
远处传来一声钟响。
不是幻觉。
是真的钟声。
一下。
两下。
三下。
十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