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晦暗的冬日斜阳,像被冻僵的虫子,彻底缩回了西边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后面。寒风彻底挣脱了白天的最后一丝束缚,在清风院的断壁残垣间肆意穿行、尖啸,如同无数看不见的冰刀,刮过裸露的皮肤和单薄的破烂布片,带走最后一丝可怜的温度。
蜷缩在墙角阴影最深处,倚靠着冰冷土墙的顾风,缓缓睁开了眼睛。
破院里死寂一片,只有寒风在烂门破瓦间奏着凄厉的哀歌,还有小蝶在寒风里偶尔发出的一两声因寒冷和恐惧压抑至极的微弱抽噎。她早已熬不住,抱着膝盖在门洞旁另一处稍微避风的墙角里缩成一团,冻得瑟瑟发抖。
顾风没有理会外界那令人窒息的冰寒。他的所有感知,所有的意念,都如同精密无声的锁链,牢牢收束向内——聚焦于识海深处!
那里,悬浮着一颗与众不同的“星辰”。
它非虚非实,体积微小如芥子,却燃烧着两种截然不同却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的火焰!外层是冰冷的、如同万载玄冰折射出的幽寂银芒,内里却包裹着一缕跳跃、沸腾、仿佛能灼穿灵魂的暗红怒焰!这便是融合了逍遥神帝最后一丝守护本源与《九天星辰诀》核心印记,又被他自身那焚心的“辱火”点燃的——神魂星点!
此乃炉心!是点燃九天星火、重塑道基的绝对核心!
他心神沉浸,那点星火骤然光芒内蕴,庞大的意念如同无形之手,稳稳握住了流淌于残破躯壳中、那微弱得几不可察、却已在经脉裂缝与脊柱阴咒撕扯下勉强开辟出通道的——特殊星力流。
这股力量极其稀薄,淡若灰烟,若非神魂感知极致放大,凡人肉身绝难捕捉其存在。它冰冷、狂暴,却又隐含着被“辱火”浸染后的破坏吞噬特性。此刻,它正如同一条被寒冰冻僵、又被注入了一股微弱毒火的冬眠小蛇,艰难盘踞在顾风胸腹之间的几处勉强联通的干涸“河道”里。
淬体!《九天星辰诀》以引周天星辰之力入体熬炼根基为无上大道!凡铁需入熔炉千锤百炼,顽铁遇火尚且哀鸣,何况血肉凡胎?!
淬体的第一步,正是引动星力,运转周天!打通天地桥梁,重铸丹田火种!
嗡——!
识海星点骤然加速旋转!一股无形且磅礴的意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印在那道懒洋洋的星力乱流之上!
“动!”顾风在灵魂深处无声嘶吼!
如同瞬间通了电的蛇!那条灰暗、细小、潜藏着狂暴力量的星力流猛地一个激灵!被强行“点燃”、“唤醒”!
一股远超前几次强行引星时的、更为纯粹、冰冷、带着毁灭气息的剧痛瞬间如同亿万冰针,狠狠扎进顾风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比柳夫人踹的那一脚更凶戾百倍!这是规则层面的碾压冲击!是星辰之力对他这凡俗污浊之躯最直接的“净化”!
“嘶……”顾风牙关不受控制地咬紧,一声极其压抑、从喉咙最深处挤出的抽气声逸了出来,在冰冷的空气里凝结成一小片白雾。但他紧绷的身体却如同最坚硬的寒铁铸就,纹丝未动!唯有搭在冰冷泥地上的右手,五指指关节猛地绷紧,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污黑的指甲边缘深深掐进冻硬的泥土里,留下五道清晰的凹痕!体内被强行催动的星力如同失控的重卡,沿着他勉强打通的狭窄干涸“河道”疯狂冲刺、撞击!
那被三毒蚀穿的破烂经脉壁障,在星力洪流面前如同腐朽的篱笆,瞬间被撕扯开更深的裂缝!钻心的痛楚如同潮汐般一波波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神经!
然而!这还仅仅是开始!
顾风猛地垂眼,目光死死盯住自己放在膝上、攥紧泥地的右手——更准确地说,是盯住指尖缝隙里嵌着的那一点不起眼、散发着微弱草木清香的枣糕碎屑!
意念如刀!
神魂星点光芒瞬间炽烈燃烧!
那道被强行催动、即将在狭窄经脉里因无处宣泄而崩散的痛苦星流,如同收到最严厉军令的兵卒,疯狂地朝顾风右臂经脉、朝着他沾染枣糕碎屑的指尖奔涌而去!
“九天星辰诀——万劫引气!”识海深处仿佛有古老神音吟唱!
那一点小小的、来自叶璇干净心意与灵巧双手制作的枣糕碎屑,此刻成了最佳的“媒介”与“引子”!那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草木生气,在顾风意念引导下,在神魂星点的恐怖放大效应下,瞬间被点燃!
如同在沉寂的、代表着毁灭与冰冷的星力流中,投入了一点微弱的、代表生命与净化的火种!
滋——!
一股难以言喻的冲突在顾风指尖骤然爆发!
原本冰冷的星力流瞬间染上了一层极淡的、若有若无的青绿光泽!但这融合极其不稳定!如同在烧红的滚油中滴入冷水!星力的狂暴冰冷与枣糕蕴含的微弱温和生命气息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啊!”
这一次,顾风再也无法压抑那撕裂灵魂的痛苦!一声低哑的闷哼从喉咙深处炸开!他整个右臂如同被架在熔炉里烧红又丢入冰海的锻铁,瞬间猛地痉挛、膨胀!皮肤下的青筋如同一条条苏醒的毒龙,疯狂扭曲暴凸!指尖那一点碎屑瞬间化为灰烬!
然而!
正是这剧烈的冲突!这毁灭与生命刹那间的碰撞爆炸!如同点燃了引线!
那股融合了冰冷与毁灭、又强行点燃了一瞬生机的特殊星力,在顾风意念的疯狂导引下,在指尖冲突炸开的恐怖推动下,如同蓄力到极致的攻城锤,以超出想象的速度与力量,悍然沿着手臂经脉逆流而上!冲过肩膀!狠狠贯入了——
他一片死寂、彻底坏死如同焦土的丹田区域!
轰!!!
顾风感觉自己的下腹中心,被一颗烧红的陨星硬生生砸穿、撕裂!无尽的烈焰和冰寒混合着剧毒般的冲突能量,在那里轰然炸开!前所未有的痛苦席卷了每一寸感知!他身体猛地向后弓起,如同被无形重拳狠狠砸在腰腹!整张脸瞬间扭曲变形!原本板结的污垢被骤然绷紧的表情肌肉撕裂出道道细小的裂纹,如同龟裂的大地!喉头一甜,一股滚烫的腥气就要直冲上来!
嗡!
识海星点如同感受到致命的威胁,骤然爆发出一圈实质性的银色光晕!
丹田区域深处,在那陨星炸裂、冰火冲撞、如同末日般爆发的毁灭性旋涡中心——一块指甲盖大小、原本焦黑枯萎、比顽石还要死寂的核心区域,在这股毁灭性能量冲击的绝境之下!
被那点蕴含《九天星辰诀》无上道韵的神魂之力所庇护!
被那爆炸瞬间产生的、被引导至此的微弱生命气息所滋润!
如同亿万年冰川在极阳真火灼烧下骤然融化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一点比尘埃还要渺小的、却散发出纯粹冰冷星芒、带着无尽生灭轮转玄奥意味的——光点!
在无尽毁灭的废墟核心,在绝对的焦土尽头,如同恒星坍缩后留下的最后白矮星核心,悍然点亮!
《九天星辰诀》道基初火种!诞于无尽破灭与一丝绝境生机之上!
噗——!
无法抑制的!
一口浓稠到极致、仿佛还带着某种内脏碎块的暗红色粘稠污血,混杂着星星点点如同燃烧灰烬般的黑色固体颗粒,猛地从顾风嘴里狂喷而出!
哗啦!
暗红、污黑、散发着浓郁腥臭如同腐败脓液混合物般的污血,狠狠泼洒在身前冰冷的泥土地上!滋滋作响!那刺鼻的腥腐恶臭,瞬间盖过了院中原本的霉烂气息,浓烈得能让正常人当场呕吐!小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和恐怖气味吓得浑身剧颤,死死捂住嘴,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呜咽!
与此同时!
顾风全身皮肤如同瞬间被滚烫的针海扎透!无数细微的孔洞被强行撕裂!一股粘稠如墨、散发着比下水道淤泥更恶臭十倍的、混杂着灰黑色膏状油脂与腥红血丝,如同万年污浊积淀的污垢粘液,从周身毛孔中不受控制地疯狂渗出!
眨眼间便覆盖了他裸露在破烂布条外的所有皮肤!甚至连脸上龟裂的污垢缝隙都被这新涌出的恶臭粘液填充、覆盖!
整个人如同刚从油污沼泽中捞出的腐朽怪物!恶臭熏天!比厉鬼更令人作呕!
此乃《九天星辰诀》淬体第一步——引星入体,伐毛洗髓!体内最深沉的杂质、陈年毒素沉积、生命本源腐败之物,被第一缕纯净的星辰之力所引动、逼迫!排出体外!
但这绝不是什么畅快的排泄!
这是撕心裂肺、抽筋扒皮的地狱煎熬!
剧痛!超越了肉体的极限!筋骨被强行拉伸重塑!骨髓深处被冰寒星力冲刷!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像被放在滚油与冰水中反复煎炸!顾风身体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痛苦地扭曲、翻滚!喉咙里发出连串野兽濒死的、不成调的嗬嗬嘶吼!每一次翻滚都带起一片片滑腻恶臭的污垢粘液!
如同一条在沸油锅里垂死挣扎的蛆虫!
然而!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痛苦与恶臭污秽的洪流之中!
就在顾风感觉自己的意识即将被那滔天的剧痛彻底撕裂、吞噬的刹那!
嗡!
识海之中!那颗在无尽毁灭冲击下才艰难诞生的、微小到极致的星力火种——那道基初始的核心!猛然光芒一敛!一股源自《九天星辰诀》本源的、冰冷坚韧如同亘古星辰般的意志洪流,沿着刚刚被强行开辟出的、连接着这新生火种的“通道”,瞬间反馈回来,狠狠冲刷过顾风即将崩溃的灵魂!
这意志没有言语,却蕴含着最本源的淬体奥义:
破而后立!生自灭始!痛是炉焰!污即薪柴!欲承星力,先舍凡污!此劫不过,永堕凡尘!
“嗬……”
翻滚中,顾风猛地发出一声如同破风箱被强行拉紧的吸气声!他那双在污垢粘液中几乎要被彻底蒙上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深处,那燃烧着银焰与暗红怒火的星点印记,透过重重痛苦的血丝疯狂闪耀!
是!这痛!是劫!也是火!烧尽了污秽!才能露出真金!
焚心之辱为内火!星辰淬炼为外劫!内外交煎!熬炼道基!
他想停下翻滚!想掌控那混乱的星力流!但周身经脉像是被无数烧红的铁犁翻过,痛得失去了所有掌控力!那因排出杂质而暂时疏通了一丝的经脉通道中,紊乱的星力如同脱缰的野马群横冲直撞!
不行!必须控制!否则不等洗髓完成,自己就要被这狂暴的星力从内部彻底撕碎!
“给我…定!啊——!”
顾风在灵魂最深处发出无声的咆哮!所有残留的意念,如同豁出去的赌徒,全部灌注到识海星点之中!试图强行拘束那股混乱的星力流,将其引导向《九天星辰诀》下一阶段的淬炼路径——脊柱大龙!那里盘踞着最深的诅咒,也是决定淬体能否继续、能否稳固的生死节点!
意志的力量何其强大?那是凌驾于凡俗肉身之上的神帝残魂本质!
那横冲直撞的星力流在神魂星点的强行压制下,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迟滞!如同狂奔的野马被套上了第一根无形的缰绳!
就是这一瞬!
顾风死死抓住这亿万分之一的喘息之机!将全部的意念化为一根尖锥,刺入那混乱的星力流前端,试图引导其顺着刚刚开辟、还冒着“烟火”的微弱通道,冲向右臂!
只要将它引导过去,就能顺势引向脊柱!完成初步的星力流转雏形!
“引——!”
噗!!
一口更大的黑血再次喷出!他的身体几乎要像拉满的弓弦般绷断!
就在这股被强行引导的星力流,即将在意志的碾压下朝着预定的右臂路径冲击的千钧一发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