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顾云泽就出了门。
他没有去找厂长书记理论,而是换上了一身朴素的旧棉袄,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病弱模样,揣着几包从空间里拿出来的“大前门”香烟,溜达到了工厂的生活区。
苏月禾则留在了宿舍。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自己身体里正在发生的变化。
从踏入这个厂区开始,她就感觉到一种奇特的共鸣。
这个由无数钢铁、铜线、齿轮构成的巨大集合体,仿佛一个沉睡的巨人,而她,能感受到它微弱的呼吸。
她闭上眼睛,精神力缓缓散开。
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能模糊地感知到生命体的存在。
这一次,她的世界变得无比清晰和复杂。
无数道线条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有粗有细,有明有暗。
那是电线。
遍布整个厂区的、复杂的电力网络。
她能“看到”电流在其中缓缓流淌,能“看到”哪里的线路已经老化,哪里的接触点有虚连。
她甚至能“听”到变电站里,变压器发出的稳定而有力的嗡鸣。
这是一种全新的感知。
就像一个天生的瞎子,突然拥有了视力。
她试着将精神力集中在不远处的一栋厂房。
瞬间,更加庞大的信息洪流涌入了她的脑海。
一台台巨大的机器轮廓在她脑中成型。
车床,铣床,刨床……
她能“看”到它们内部复杂的结构,每一根轴承,每一片齿轮。
她能“感知”到金属因为常年使用而产生的细微裂痕,能“听”到润滑油干涸后,零件之间发出的艰涩呻吟。
这就是……【电磁掌控】?
原来,不仅仅是操控电流和磁场。
更是对所有与电磁相关的物质,拥有了上帝般的洞察力。
苏月禾缓缓睁开眼,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有了这个能力,这个工厂里所有的机械,在她面前都将再无秘密。
那些德国专家解决不了的问题,对她来说,或许易如反掌。
她嘴角的弧度,越发深邃。
另一边,顾云泽已经成功和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的老工人搭上了话。
他递上一根烟,亲自给对方点上,然后自己捂着嘴咳得惊天动地,好像随时要断气一样。
“大叔,您是厂里的老师傅吧?看您这手上的茧子,就知道是技术过硬的。”
老工人叫孙德海,是厂里的八级钳工,干了一辈子,技术是全厂公认的牛。
他抽了一口烟,舒服地眯起了眼,看了看这个长得比画还好看的年轻人,叹了口气。
“技术再好有啥用?机器都趴窝了,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机器怎么了?”
顾云泽顺势问道,一脸好奇。
“唉……”
孙德海的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还能怎么,都老了,坏了呗。有些是缺零件,有些是图纸早就没了,坏了就修不了。厂里那几个领导,也不管,整天就知道开会,捞钱。我们这些工人,好几个月都发不全工资了,谁还有心思干活?”
“那台德国来的镗床,也是这么坏的?”
顾云泽状似无意地问。
提到这个,孙德海一脸的惋惜和愤怒。
“那可是个宝贝啊!全东三省就这么一台,精度高得吓人。刚来那会儿,不知道解决了多少难题。可惜啊……有一次加工一个特殊部件,操作失误,把核心的主轴给弄坏了。那主轴的材料和工艺,咱们根本搞不出来。”
“后来请了德国专家来看,人家摇摇头,说没救了,除非运回德国原厂大修。那得多少钱?厂里根本拿不出来。从那以后,那宝贝就成了一堆废铁,在那儿趴了快两年了。”
顾云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又跟孙德海聊了些厂里的八卦,比如张厂长的小舅子包了厂里的采购,李书记的侄子管着后勤仓库,把厂子都快当成他们自己家了。
一上午的时间,顾云泽就凭借着他那张脸,和不要钱似的香烟,把红星厂的内部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中午,他回到宿舍时,苏月禾正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老婆,我回来了。”
顾云泽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都打听清楚了。这张厂长和李书记,把这里当成自家的产业了。工人们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
苏月禾转过身,看着他。
“我的能力,升级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小事。
顾云泽却瞬间睁大了眼睛,狂喜涌上心头。
“真的?是什么样的能力?”
“电磁掌控。”
苏月禾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自己获得的新感知。
顾云泽听完,那双桃花眼里闪烁着算计和兴奋的光芒,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太好了!老婆,你简直是我的福星!”
他激动地在苏月禾脸上亲了一口。
“有了这个能力,我们就可以……”
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了“砰砰砰”的剧烈敲门声。
接着是赵胜利那公鸭嗓子。
“顾顾问!苏顾问!张厂长让你们去一趟一号车间!快点!”
声音里充满了不耐烦和一丝幸灾乐祸。
顾云泽和苏月禾对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看来,是厂长等不及,要给他们出难题了。
两人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出去。
一号车间,是厂里最大、最重要的车间。
此刻,车间里却静悄悄的,大部分机器都停着。
张厂长和李书记背着手,站在车间中央。
他们面前,是一台蒙着厚厚灰尘的巨大机器,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周围,稀稀拉拉地围着十几个工人,孙德海也在其中,正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们。
看到两人进来,张厂长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了。
“两位顾问来了啊。”
他指了指那台巨大的机器。
“既然你们是京市来的专家,那我就给你们出个小小的‘考题’。”
“这台,是我们厂从西德进口的精密镗床,两年前坏了,连德国专家都判了死刑。”
他顿了顿,提高了音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讥讽。
“你们要是真有本事,就把它给我修好。要是修不好……那就别怪我们招待不周,这红星厂,不养闲人!”
他以为,这个难题,足以让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当众出丑,然后灰溜溜地滚蛋。
周围的工人们也发出了低低的议论声,都觉得厂长这是在故意刁难人。
“厂长,这太难为人了,那机器主轴都废了,神仙也修不好啊。”
孙德海忍不住替他们说了句话。
“你闭嘴!”
张爱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苏月禾和顾云泽身上,等着看他们如何应对这羞辱性的挑战。
顾云泽刚想开口,用他那套说辞周旋一下。
苏月禾却拉住了他。
她平静地向前走了一步,清冷的目光扫过张厂长那张肥胖油腻的脸。
然后,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车间。
“好。”
只有一个字。
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张厂长的讥笑僵在脸上。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女人,竟然会答应得如此干脆。
疯了吗?
苏月禾没有再看他一眼,径直朝着那台巨大的镗床走去。
她的手,轻轻地,抚上了冰冷的、布满灰尘的机身。
那一瞬间,无数复杂的电流和磁场信息,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了那根断裂的主轴,看到了内部电路板上细如发丝的裂痕,看到了每一个齿轮的磨损程度……
这台在别人眼中已经死去的机器,在她眼中,却像一个透明的病人,所有的病灶都一览无余。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
她抬起头,迎着所有人或怀疑,或担忧,或轻蔑的目光,平静地开口。
“半个小时。”
“我让它重新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