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里,周姨娘对镜理妆,将一支新得的赤金蜻蜓簪小心翼翼地插在鬓边,左右端详。镜中人虽已年过三十,不如李姨娘娇媚,但胜在眉眼温顺,自带一股良家气息。
【周姨娘,柳氏前陪嫁丫鬟,抬姨娘后生六姑娘林薇雨,心思活络,欲借主母孕期固宠。】
“姨娘,这簪子真好看。”十岁的林薇雨趴在桌边,仰着脸看。
周姨娘拉过女儿,替她理了理衣襟,低声道:“雨儿要记住,在这府里,咱们娘俩要想过得好,就得靠你父亲怜惜。”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像是说给自己听,“夫人如今有着身子,不便伺候……这便是个机会。”
她身边的心腹丫鬟翠儿一边收拾妆奁,一边凑趣道:“姨娘说得是。姨娘好歹是夫人身边出来的,情分不同,老爷也常念着旧情。若是能趁此机会……再怀上一胎,那您和六姑娘才真是有了依靠。”
周姨娘脸上飞起一抹红霞,嗔了翠儿一眼:“胡说什么!”眼神却飘忽起来。
她心里确实存了这个念想。对主母下手?她是万万不敢的,柳氏的手段和积威她比谁都清楚。她所求的,不过是多分一点侯爷的注意,若能再次怀孕,那是老天保佑;若不能,多在侯爷面前露露脸,巩固一下地位也是好的。
至于为什么是现在?她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翠儿,你说……夫人这胎,万一又是个小姐呢?”周姨娘状似无意地问。
翠儿眼珠一转:“那……爵位岂不是……”
“嘘!”周姨娘忙捂住她的嘴,心跳却快了几分,“慎言!”她压低了声音,“即便夫人真生了小姐,侯爷和太夫人若要选庶子记名,一个刚出生的、懵懂无知的婴孩,总比一个已经长大、有了自己心思的半大少年要好拿捏得多,也……更显得出抚养之人的功劳,不是么?”
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已经十二岁、读书渐有主见的林瑾。
这才是周姨娘心底最深处,不敢宣之于口,却隐隐期盼的野望。她盼着主母再生女,盼着自己能生个儿子,哪怕希望渺茫,哪怕这个儿子可能被记名,但只要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只要是由她亲手抚养,将来无论如何,她都有依靠。比起苏姨娘那个已经快要长成的儿子,一个奶娃娃显然更能让夫人发挥这“母亲”价值。
存了这份心,她往主院跑得更勤了,送些亲手做的针线、点心,回话也愈发恭谨,绝口不提侯爷,只一心关切主母身体。
这日,她在主院廊下“偶遇”了下朝回来的永宁侯林烨。
“奴婢给侯爷请安。”周姨娘屈膝行礼,声音柔顺,低眉顺眼,鬓边那支赤金蜻蜓簪在阳光下微微晃动。
林烨见她是从主院方向来,顺口问了句:“夫人今日可好?”
“回侯爷,夫人精神尚可,刚用了半碗燕窝粥,赵嬷嬷陪着说话呢。”周姨娘答得细致,又不逾越。
林烨“嗯”了一声,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似乎注意到那支新簪子,但也没说什么,径直进了正房。
就这么一眼,已足够周姨娘心跳加速,回去后兴奋了半日。
然而,她这点动静,哪里瞒得过柳氏和老夫人。
“周氏近日倒是活跃。”老夫人拨着佛珠,语气听不出喜怒。
柳氏靠在榻上,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她那点心思,全写在脸上了。无非是指望我再生个女儿,她好有机会生个儿子,或者……指望别的。”
“跳梁小丑。”老夫人评价了一句,便不再多言。在她看来,周姨娘这点道行,连对手都算不上。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明辉院。
揽月撇嘴:“小姐,周姨娘也太心急了些,吃相难看。”
薇明正在看庄子上送来的新一季出息册子,头也没抬:“她不敢做太过分的事,无非是想多争些宠爱,为自己和六妹妹谋个更好的将来,也是人之常情。只要不越界,随她去吧。”
她理解周姨娘的焦虑,一个无子(儿子才是根本依靠)、容貌渐衰的姨娘,在主母孕期这个特殊时期,抓住机会搏一搏,是深宅妇人最常见的生存逻辑。只要不危害到嫡母和胎儿,不把主意打到她和瑾弟头上,薇明懒得理会。
倒是那个歌姬出身的李姨娘,一直没什么动静,才更让人心生警惕。
“让咱们的人盯着点东跨院,还有浆洗房那个钱婆子。”薇明吩咐揽月,“周姨娘是明枪,怕的是暗箭。”
“是,小姐。”
西跨院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自以为隐秘,却不知早已落在诸多有心人眼中。在这侯府后宅,没有真正的蠢人,只有自以为聪明和真正沉得住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