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玦话音未落,赵咸鱼便觉一阵滚烫的刺痛自眉心炸开,瞬间贯穿了整个识海!
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灼烧感,仿佛有人用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之上。
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剥离,凤玦焦急的面容化作了斑驳的光影,周遭的空气也变得粘稠而滚烫。
她不受控制地跌跪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头,剧痛让她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视野被一片猩红的火光笼盖,无数纷乱的记忆碎片如沸水中的气泡般翻涌、炸裂。
那些属于“赵咸鱼”的,在冷宫里偷鸡摸狗、在皇城里插科打诨的鲜活画面,正在被那股邪异的青色火焰一片片舔舐、烧毁,化为虚无的灰烬。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这焚魂之痛彻底撕裂时,那火焰的中心,却骤然浮现出一幕异常清晰的景象。
那是在第三座祠堂的香灰深处,一个五岁的小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宫裙,正蜷缩在一个老嬷嬷温暖的怀抱里。
冷宫的大火刚刚熄灭,空气中还弥漫着焦糊和绝望的气息。
小女孩胸口处,一抹天生的金色纹路若隐若现,而那位被称为柳嬷嬷的老人,正用指尖蘸着朱砂,颤抖而又无比虔诚地,将那金纹一笔一划地描红。
“小公主,记住了……”幻象中的柳嬷嬷仿佛跨越了时空,声音带着泣血般的郑重,清晰地响彻在赵咸鱼即将崩塌的识海中,“别相信裴家的香——她们要的是你的魂,不是命!”
话音刚落,幻象轰然破碎!
与此同时,皇城深处,防卫森严的天机阁密室。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如青烟般闪入,正是乔装改扮的青黛。
她趁着九祠异动、禁军大乱的间隙,避开了所有明暗哨,精准地找到了正为祠火失控而焦头烂额的礼阙。
“大人!”青黛声音压得极低,不容置喙地将一卷浸染着斑驳血迹、散发着淡淡腥气的帛书塞进礼阙宽大的袖袍中,“这是郡主拼死换来的《魂归路线图》!”
礼阙浑身一震,猛地抓住袖中之物,那触感坚韧又带着一丝温热,仿佛还残留着献祭者的体温。
他来不及多问,青黛的身影已再度隐入黑暗。
他豁然展开帛书,只见上面用血色朱笔描绘着九座祠堂的精确坐标。
一旁,满头大汗的考祀官正用罗盘和星图飞速推演,当他颤抖着手,将礼阙递来的血色坐标与皇城堪舆图一一对应,再用灵力丝线将其连接起来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是阵!是上古禁阵!九座祠堂的魂火,根本不是各自为政,它们燃烧的轨迹……正是在勾勒‘素女归位’大阵!”他指着堪舆图上那被血线勾勒出的诡异图腾,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而阵眼……阵眼竟是……竟是当年先帝宸妃遇害的冷宫正殿!”
轰然一声巨响!
第三座祠堂那厚重的石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硬生生劈开。
凤玦双目赤红,裹挟着滔天怒火冲了进来,看到的却是一副让他肝胆俱裂的景象。
赵咸鱼半跪在祠堂中央,半边身子已经变得虚幻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里。
她心口的位置,那道被柳嬷嬷用朱砂描红过的金色掌纹,此刻正与祭坛上那团幽绿色的祠火遥相呼应,形成一个不断旋转的血色漩涡。
她的魂魄,正在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从身体里一寸寸地强行剥离,拉向那个未知的祭魂大阵!
“赵咸鱼!”凤玦目眦欲裂,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撕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同样位置一道殷红如血的掌纹。
他一步跨到她身后,用尽全身灵力,将自己滚烫的手掌狠狠按在她心口那道致命的伤口上!
“接住!”他嘶吼道,声音因极度的痛苦与急迫而扭曲,“用我的灵息稳住心神!你的魂魄正在被拉入祭魂阵,别被它扯走!”
两道掌纹相贴的瞬间,一股灼热而霸道的力量如江河入海,强行灌入赵咸鱼几近崩溃的身体。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的指尖本能地抓住了怀中那本无字书的一角残页。
残页上微光一闪,一幕不属于她的、却又无比熟悉的记忆,决堤般涌入了她的脑海。
那是她母亲阿蓁最后的记忆——
同样是那场冷宫大火,火势比她记忆中猛烈百倍千倍,熊熊烈焰染红了半边天际。
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正是裴家那位被传言背主求荣的裴昭娘,此刻却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任凭烈火吞噬她的血肉。
她在自焚!
用自己的命,为那婴孩隔出一方小小的生天。
而在火海之外,她的母亲,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阿蓁,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决绝与温柔。
她看着被裴昭娘用生命护下的女儿,竟主动、毅然地,一步步踏入了那焚尽万物的火海。
“昭娘,谢你护我孩儿。这一世,她命格太苦,轮回太重,”阿蓁的声音在烈火中飘渺却坚定,“我便亲自入火,以身为祭,为她……断了这轮回因果!”
就在赵咸闻脑中被这残酷真相炸得一片空白的刹那,皇城之上,异变陡生!
“轰!轰!轰!……”
九座祠堂的方向,九道冲天而起的青色焰柱,撕裂了漆黑的夜幕。
它们在空中交汇、盘旋、融合,最终,在万千百姓惊骇的注视下,凝聚成了两个巨大而苍凉的古篆——
阿蓁。
祠堂内,一直维持着施法姿态的裴明烛,仰头看着天空那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发出了癫狂至极的狂笑。
笑声中,她的身躯寸寸龟裂,自脚下开始,化作一捧捧黑色的灰烬,随风飘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同一时刻,赵咸鱼胸口那道金色的掌纹,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竟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滴、两滴、三滴……殷红中带着点点金芒的血珠,不受控制地从裂缝中渗出,飘浮在她身前的半空中。
这些血珠没有滴落,而是在一股无形之力的牵引下,迅速凝聚、延展,最终在凤玦震骇的目光中,化为半面古朴而破碎的铜镜。
镜光流转,映出的,却不是赵咸鱼此刻苍白虚弱的脸。
那是一张张模糊而又威严的面容,一代又一代,她们的轮廓与赵咸鱼的面容不断重叠、交替,仿佛一条横跨了千古的血脉长河,在她身上汇聚到了终点。
历代素女的残影,在镜中对她无声凝视。
那股来自血脉深处的、浩瀚如星海的力量,终于被彻底唤醒。
可赵咸鱼的身体,却再也承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冲击。
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她坠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刹那,她感觉到凤玦死死抱住了她冰冷的身体,那坚实臂膀的剧烈颤抖,比她灵魂被撕扯时还要痛苦万分。
世界,在她耳边归于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