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禀相国……陛下他……他……”
“他乃是积劳成疾,忧思伤身,又……又逢心绪激荡,气血逆行攻心,这才……这才昏厥了过去……”
“那何时能醒?!”王贲追问道。
太医令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蝇。
“这恕臣无能……陛下龙体何时能够苏醒……殊难预料……或许三五日,或许三五月……也或许……”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但在场的人都懂了。
也或许,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把李斯、王贲等人炸得头晕目眩。
完了!
大秦的天,要塌了!
“不行!”
王贲第一个反应过来,双眼赤红。
“必须马上召镇国侯回来!立刻!马上!”
“大秦不能没有皇帝!只有镇国侯,才能稳住这天下!”
“没错!”蒙毅也咬牙道,“赵府令,现在情况紧急,请你立刻拟旨,我等联名上奏,八百里加急送往北疆!”
他们死死地盯着赵高,眼神里带着最后的希望。
然而,赵高只是冷笑了一声。
“拟旨?”
“李相,王将军,蒙上卿,你们是老糊涂了吗?”
“咱家刚才说了,咱家什么都没听见!”
“没有陛下的旨意,谁敢擅自调动边关主帅?”
“谁敢私自拟定传位诏书?”
“咱家乃中车府令,掌传达诏令、管理符玺之权!”
“没有咱家盖印,任何诏书都是废纸一张!”
“谁要是敢伪造诏书,就是矫诏!”
“矫诏传旨,形同谋反!”
“这个罪名,你们担待得起吗?!”
“谋反”两个字,像是两座大山,狠狠地压在了李斯等人的心头。
李斯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是个政治家,权衡利弊是他的本能。
赵高说得没错,在没有明确旨意的情况下,擅自召回秦禹川,并且拥立他,这在程序上,就是谋反!
一旦传出去,天下必将大乱!
王贲气得浑身发抖,腰间的佩剑“呛啷”一声出鞘半寸。
“赵高!你这个阉人!我看谋反的是你!”
“怎么?”赵高斜睨着他,有恃无恐,“王将军是想在这麒麟殿上,血溅当场吗?”
“来人!”
赵高猛地一挥手。
“咱家的好弟弟,赵成何在?!”
话音刚落,一个阴鸷男子快步从殿外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队手持兵刃的郎中卫。
“臣在!”赵成对着赵高躬身行礼,完全无视了李斯等人。
“大哥,有何吩咐?”
赵高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传我命令!”
“自即刻起,封锁咸阳宫!”
“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一只老鼠都不能放出去!”
“违令者,杀无赦!”
“遵命!”赵成狞笑一声,领命而去。
很快,一阵阵甲胄摩擦和整齐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整个麒麟殿,连同嬴政的寝宫,被围得水泄不通!
做完这一切,赵高才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面如死灰的李斯、王贲和蒙毅。
“三位大人,都看见了?”
“为了陛下的龙体安康,为了大秦的江山社稷,咱家不得不行此雷霆手段啊。”
“陛下需要静养,不易被打扰。”
“我看,诸位大人还是先请回府吧。”
“朝中之事,暂时就由咱家……代为看管了。”
“你……你敢软禁我等!”蒙毅又惊又怒。
“蒙上卿说的这是哪里话?”赵高一脸的“惊讶”,“咱家这是在保护各位大人啊。”
“来人,‘护送’相国、王将军、蒙上卿,回府歇息!”
“谁敢阻拦,以同党论处!”
话音一落,两排手持长戟的甲士便冲了上来,将李斯三人团团围住,明晃晃的戟尖对准了他们。
那意思很明显。
要么自己走,要么,就“请”你们走。
王贲气得目眦欲裂,手死死地握住剑柄,骨节发白。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拔剑。
他看了一眼龙椅上昏迷不醒的嬴政,又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甲士。
他知道,现在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不但救不了陛下,还会把自己和家族都搭进去。
“好……”
王贲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赵高,你很好!”
“我们走!”
他狠狠地瞪了赵高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说完,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
李斯和蒙毅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力和绝望。
大势已去!
至少在宫里,他们已经彻底输了。
两人向着龙椅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然后才在甲士的“护送”下,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麒麟殿。
转眼间,原本人满为患的大殿,只剩下了赵高和他的人。
还有,躺在龙椅上,人事不知的始皇帝。
赵高一步步走上御阶,重新来到嬴政身边。
他低头看着这张曾经让他恐惧到骨子里的面孔,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扭曲而狂喜的笑容。
“陛下啊陛下,你看到了吗?”
“你的好儿子,那个功高盖世的秦禹川,回不来了!”
“这大秦的天下,很快……就要换一个主人了!”
“你放心,咱家会替你,也替他,好好‘照看’的!”
“哈哈……哈哈哈哈!”
压抑而疯狂的笑声,在空旷的麒麟殿中,久久回荡。
天,还没亮透。
咸阳城那四四方方的城门,却一反常态地紧紧关闭。
一队队身披甲胄、手持长戟的秦军士卒,开始接管城防。
“奉郎中令谕!”
“咸阳城即刻起,全城戒严!”
“许进不许出!”
“敢有违令者,杀无赦!”
那些起早贪黑,准备出城做买卖的商贩,准备下地干活的农夫,全都被堵在了城门口。
“军爷,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戒严了?”
“是啊,我这车货要急着送出去,耽搁了可赔不起啊!”
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和抱怨。
然而,回应他们的,是“哐当”一声出鞘的长剑。
“再敢喧哗者,以叛逆论处!”
为首的军官眼神狠厉,扫视着众人。
那股子杀气,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脖子一缩,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恐慌和不安,如同瘟疫一般,在咸阳城中蔓延开来。
百姓们不敢出门,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此刻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一队队巡逻的甲士。
迈着整齐而沉重的步伐走过,甲胄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
整个咸阳,都笼罩在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氛之中。
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出大事了。
绝对是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