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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幽壤惊寒

一九九九年的夏天,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早早地降临了东北大地。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郊外,广袤无垠的扎龙自然保护区边缘,往日里只有风吹芦苇荡的沙沙声和各种水鸟的鸣叫,此刻却被一种工业时代特有的喧嚣粗暴地撕裂。空气中弥漫着燥热,视线所及之处,景致都被蒸腾的热浪扭曲,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纹。

一条规划中的省级公路,正像一条贪婪的巨蟒,试图从这片保持了千万年沉寂的荒地上强行开辟出自己的路径。李晓所在的筑路队,已经在此地驻扎了快两个月。工地上,临时搭建的活动板房、杂乱堆放的建材、以及各式各样沾满泥污的重型机械,构成了一幅与现代自然保护区的静谧格格不入的图景。

热。无处不在的热。太阳如同一个巨大的、烧红的烙铁,死死地摁在这片黑土地上。泥土和那些被碾压过的青草经过暴晒,散发出一股浓重而原始的土腥气,这气味又与挖掘机、推土机排出的柴油废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工地特有的、粗粝而富有侵略性的气息,顽强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粘附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李晓坐在那台老旧却依旧力大无穷的挖掘机驾驶室里。铁皮包裹的驾驶室如同一个高效的烤箱,即便把窗户全部打开,吹进来的风也是滚烫的。他的汗衫早已湿透,紧紧地贴在后背和前胸,额上的汗水不断渗出,滑过眉骨,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涩痛。他不得不频繁地用搭在脖子上的、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毛巾擦脸。

他操作着有些磨损的操纵杆,控制着那巨大的钢铁臂膀一次次沉重地落下。铲斗的利齿啃噬着坚硬的土地,发出沉闷而有力的轰鸣,每一次抬起,都带起一大块混合着草根和碎石的褐色土块,随即在原地留下深深的、越来越长的沟壑。这重复性的、震耳欲聋的劳动,似乎能让人麻木,暂时忘记这难熬的酷暑。

李晓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与周围大多数皮肤黝黑、身材壮实、嗓门洪亮的工友相比,他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面容带着几分清秀,甚至有点文弱,眼神里时常有种与这粗犷环境不相称的沉静和恍惚。他不像其他工友那样,收工后喜欢聚在一起吆五喝六地喝酒、打牌、吹牛,他更愿意一个人躲在相对安静的角落,看看从旧书摊上淘来的、封面卷边的武侠小说,或者干脆就那么坐着,望着远处扎龙湿地水天相接的方向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性格内向,甚至有些过于敏感。有时,在机器轰鸣的间歇,或者夜深人静之时,他会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攥了一下他的心脏;有时,又会听到一些极其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声响,像是风吹过某种特殊缝隙的呜咽,又像是极远处的叹息,问旁边的工友,却都说什么都没听见。他只当是自己最近熬夜看书没休息好,出现了幻听,并未深究。

下午两三点钟,正是一天中阳光最毒辣、气温最酷烈难当的时候。太阳明晃晃地高悬于顶,毫无保留地倾泻着光与热,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和其上的一切生灵。工地上的其他机械似乎也在这极致的炎热中放缓了节奏,工友们大多找阴凉地方歇晌去了,只有李晓还在坚持操作,想趁着土质被晒得相对松软些多干一点。

他感到有些头晕目眩,胸口发闷,操作的手感也似乎变得有些滞涩。他抹了一把脸上不断渗出的汗水,甩了甩头,努力集中开始涣散的精神,目光紧盯着铲斗的下落点。

就在这时——

“嘎吱——哧!”

一声异常刺耳、尖厉到让人牙酸的金铁摩擦声猛地炸响!紧接着,整个挖掘机车身随之剧烈地一震,发动机发出一声沉闷的呜咽,转速骤降,险些当场熄火!

巨大的反作用力通过操纵杆传到李晓的手臂上,震得他虎口发麻。

“妈的,又碰到石头层了?还是什么硬疙瘩?”李晓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心跳加速,嘟囔着骂了一句,赶紧稳住机器。这种状况在施工中并不少见,地层下的情况复杂多变,常有坚硬的岩层或巨大的石块隐藏在土层之下,需要格外小心地处理。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操作挖掘机向后稍稍退了一点,调整了一下铲斗的角度,然后加大油门,试图利用更强的动力和更好的角度,将这不知深浅的“拦路虎”从地里硬生生撬出来。

钢铁巨臂再次发出沉闷的咆哮,液压杆绷得紧紧的。然而,几次尝试,那地下的东西竟纹丝不动!反而每一次发力,传来的反作用力都异常沉重和坚硬,震得整个驾驶室嗡嗡作响,连接处的钢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感觉……不像是碰到普通的巨石或者岩层。普通的石头,即便再大,在这种力度的撬动下,至少也会松动一些。但这下面的东西,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整体性极强、异常坚固的构造物。

李晓心下疑惑越来越重,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悄然爬上心头。他关闭了发动机。

瞬间,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戛然而止。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四周突然陷入一种奇异的、近乎绝对的寂静之中。只有旷野上永恒不息的热风拂过荒草的沙沙声,以及极远处工友们隐约的、听不真切的说话声传来,反而更衬得这份寂静有些诡异。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李晓的耳膜甚至有些不适。他跳下依旧滚烫的驾驶室,踩着被晒得松软滚烫的土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刚才挖掘的地方。

只见被铲斗翻开的潮湿阴凉的泥土中,赫然暴露出一角规整的、异常坚硬的青灰色砖体!那砖块显然年代久远,表面粗糙,颜色沉暗,但垒砌得十分工整,上面似乎还模糊地刻着些什么奇异的花纹,只是被泥土糊住,看不太真切。

这绝不是自然形成的产物,更不是现代工地该有的东西!

李晓的心跳莫名地又开始加速。他蹲下身,用手拂开那砖块上的浮土,那冰冷的触感和粗糙的质地让他指尖微微一颤。

“喂!哥几个!快过来看看!这底下好像有东西!”李晓猛地站起身,朝着不远处树荫下正在休息的工友们喊道,声音因为紧张和惊讶而显得有些发干。

几个正靠着工具箱打盹、或是在阴凉处抽烟闲聊的工友闻声,纷纷好奇地围拢过来。工头老张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工人,他先是狐疑地看了看李晓指的地方,然后用脚踢了踢那暴露出的青砖,感受到那非同一般的硬度。他蹲下身,用手仔细地摸了摸砖块的质地和接缝处的灰浆,又凑近了仔细看了看那模糊的花纹。

“咦?”老张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这砖头……老结实了,这砌法,这灰口……挺规整啊。不像近代的玩意儿?看着有些年头了。”

“古墓!不会是挖到古墓了吧?”一个年轻点的工友小王顿时来了精神,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好奇,声音都提高了八度。年轻人对这类带着神秘色彩的事情总是充满猎奇心理。

“净瞎扯淡!”另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工人嘴上虽这么呵斥着,但眼睛却也紧紧盯着那青砖结构,仔细打量着,“这荒郊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来的什么古墓?别自己吓自己。”

然而,在这片历史悠久、地下不知埋藏着多少往事的黑土地上,施工时挖到些年代久远的老物件、甚至是一些无主荒坟的情况,也并不算太稀奇。尽管嘴上说着不信,但一种混合着好奇、惊讶,以及一丝隐隐不安的情绪,已经在几个工人心中弥漫开来。

好奇心最终战胜了酷热和疲惫。也不知道是谁先动的手,几个人拿来铁锹和镐头,围着那青砖结构,小心翼翼地清理起来。铁器与砖石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随着表面的泥土被一点点谨慎地拨开,一个用巨大青砖严密垒砌而成的、规模不大但结构清晰的穹顶状结构逐渐显露了出来。那古老的、沉寂的、带着地下阴凉气息的感觉扑面而来,仿佛一个沉睡已久的秘密正在被强行唤醒。

工人们脸上的嬉笑和随意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肃穆和隐隐的不安。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这确实像是一座墓,而且从这砖石的古老程度和规制来看,年代显然相当久远。

终于,他们清理出了一面相对完整的砖墙和一个看似是入口的位置。但那入口处,被一块巨大的、表面粗糙的石板严丝合缝地封堵着,石板与砖墙的缝隙处,还用某种灰白色的、已经彻底干涸板结的膏状物密封得死死的,仿佛从未打算再被开启。

“这……看样子有些年头了啊,”工头老张咂咂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脸上露出犹豫和为难的神色,“这玩意儿……怕是有点来历。要不……咱们报告上去吧?让上面派懂行的人来看看?”

“报告啥啊张头儿?”小王有些急不可耐,眼睛紧紧盯着那被封死的入口,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惊人的宝藏,“等那帮考古的磨磨蹭蹭来了,勘察、研究、上报审批……一套流程下来,咱这工期得耽误到啥时候去?领导还不得骂死咱们?”

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怂恿的语气:“咱就……就打开个小口子,看看里头到底有啥。要是没啥东西,咱就给它原样回填了,神不知鬼不觉,一点儿也不耽误干活。要是……要是真有点啥老物件,咱也算立了一功不是?”

这种想法在紧张的工期压力和一种混合着猎奇、或许还有一丝潜在贪婪的心理驱动下,竟然获得了另外几个工人的默许。酷热的天气似乎也蒸腾掉了人们应有的谨慎和敬畏。一种“就看一眼,没事的”的侥幸心理在闷热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李晓心里有些打鼓,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他觉得这古墓阴森森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似乎不该轻易打扰。尤其是那严密封死的入口,总让人觉得像是在刻意封锁着什么不好的东西。但他看着工友们都跃跃欲试,尤其是工头老张似乎也被说动了,并没有出声坚决制止,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把劝阻的话咽了回去,不好在这个时候扫大家的兴,显得自己胆小。

于是,镐头和钢钎被用上了。对准了那密封的膏泥和石板的缝隙。

“哐!哐哐!”

沉重的敲击声再次打破了寂静,显得格外刺耳。那密封的膏泥早已干涸 brittle(脆硬),在大力凿击下很快碎裂开来。接着,几个壮劳力喊着号子,用撬杠死死抵住封门巨石边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肌肉绷紧,额头青筋暴起,才将那异常沉重的石板“嘎吱嘎吱”地挪开了一条窄窄的、仅容一人侧身进入的缝隙。

就在石板被挪开的刹那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潮湿的、混合着腐朽木头和某种特殊香料气味的怪风,瞬间从黑黢黢、深不见底的墓穴里汹涌而出!这股风冰冷刺骨,与外界炎热的空气形成极其强烈的反差,如同冰窖突然敞开了大门,拂过每个人的脸颊和脖颈。

在这炎炎夏日,这股来自地底的阴风竟然让所有围在洞口的人同时激灵灵打了个剧烈的寒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那风中蕴含的腐朽与异香,更是让人闻之欲呕,心头莫名发慌。

“我……我操!真他妈的凉快!”小王强笑着想打破这突然变得诡异起来的沉默,试图用玩笑驱散恐惧,但他的声音明显有些发颤,笑容也僵硬无比。

手电筒被点亮,几道光柱颤巍巍地刺破墓穴口的黑暗,向内照去。

墓室内部比想象中要小,几乎一览无余。中央停放着一口材质厚重、样式古朴的棺材,棺木表面似乎曾经有过彩绘,但大部分已经斑驳脱落,难以辨认原本的图案和颜色。墓室内除了这口棺材,似乎空空如也,别无长物,显得有些寒酸。

“好像……没啥宝贝啊。”有人带着失望的情绪低声嘀咕了一句,原本期待看到满室陪葬品的心理落空了。

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小王有些不甘心,他又把撬杠伸进了棺材盖的缝隙里,嘴里嘟囔着:“撬开看看!说不定好东西都在里头呢!外面这些都是掩人耳目的!”

“别瞎搞!看看就得了!”工头老张见状,急忙出声制止,但已经晚了一步。

那棺材盖似乎并未用长钉钉死,或者因为年深日久,棺钉已经腐朽。在小王的用力撬动下,棺材盖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沉闷的“嘎吱——”声响,竟然真的被撬开了一角!

一股更浓烈、更阴寒、更刺鼻的气息猛地从棺材里扑面涌出!那气息中腐朽的味道更重,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类似于药材又像是某种防腐物的怪异甜香,闻之令人头晕目眩。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气息冲得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屏住了呼吸,心脏怦怦直跳。

李晓站的位置,正好对着那被撬开的一角缝隙。在手电光柱的晃动照射下,他下意识地、不由自主地朝那黑暗的缝隙里面望了一眼。

只一眼——

他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了!全身的汗毛倒竖!

棺材里,躺着一具女尸。尸身并未完全腐烂成白骨,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诡异的暗褐色,干瘪的皮肤紧紧地包裹在骨骼上,呈现出一种枯槁的、皮革般的状态,但却离奇地、完整地保留了人形。她身上穿着清代式样的服饰,颜色虽然暗淡不堪,但依稀能辨别出曾经的华丽纹路和精致做工。

最恐怖、最令人头皮炸裂的是她的姿势和表情!!!

她的身体扭曲着,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仿佛经历了剧烈挣扎的角度!双手枯瘦如柴,指甲脱落,指骨扭曲呈爪状,死死地向上抬起,似乎死前正拼命地想要推开什么!她的头微微侧着,下巴以一种不自然的幅度张开,露出了黑洞洞的、没有舌头口腔!而整张干瘪的面部,肌肉纤维凝固,清晰地定格在一个极度惊恐、痛苦、绝望的瞬间!那双早已失去水分、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窝,仿佛还残留着某种骇人的、临死前的神采,直勾勾地、怨毒地“瞪”着上方!死死地盯着棺盖的方向!

李晓的视线,恰好与那双空洞又仿佛蕴藏着无尽痛苦和怨毒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嗡——”的一声,李晓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沿着脊椎猛地窜上天灵盖,整个头皮阵阵发麻,像是过了电一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彻骨的、来自地狱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随即又像失控的马达般疯狂地、剧烈地擂鼓起来!

他仿佛听到了——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响在他脑海深处、灵魂之中的——一声极其凄厉、尖锐、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滔天冤屈的女性哀嚎声!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刺穿他的神经!

“蹬蹬蹬!”李晓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用颤抖得无法控制的手指,指着那口被撬开的棺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窒息般的怪响,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几乎要瘫软下去。

“咋了?!晓子!看见啥了吓成这样?!”工头老张最先发现他的不对劲,赶紧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其他工友也吓了一跳,纷纷凑过来,壮着胆子朝棺材里望去。

顿时,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和几声压抑不住的、充满恐惧的惊呼在墓穴口炸响!

“我的妈呀!!”

“这……这他娘的是啥玩意儿啊!!”

“鬼!是僵尸啊!!”

“快盖上!快他妈盖上!快!!”

工人们彻底慌了神,脸上之前的好奇和侥幸早已被这极度恐怖的一幕击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惊惧和一种触及灵魂的寒意。他们手忙脚乱地、几乎是拼尽全力地推动那沉重的棺材盖,想要将其推回原位,仿佛晚上一秒,那里面的东西就会爬出来一样!每个人的动作都因为恐惧而变形,脸上写满了“晦气”和后悔。

小王也吓得不轻,脸色苍白如纸,再不敢多看一眼那棺材,连连后退,差点被脚下的工具绊倒。

李晓被工友们搀扶着,踉踉跄跄地退到远离墓穴的土堆上坐下,有人给他递来水壶。他机械地接过,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驱散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彻骨的寒意。那双极度痛苦的眼睛和那声直接冲击灵魂的凄厉哀嚎,如同最炽热的烙铁,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和耳中,挥之不去,不断回放。

夕阳不知何时已经西下,如血般的残阳给荒草地、沉默的机器和同样沉默惊恐的工人们镀上了一层不祥的血色。那个被强行撬开的古墓洞口,黑黢黢地敞开着,像一张沉默而贪婪的巨口,不仅吞噬了光线,也彻底吞噬了工地上原本喧闹燥热的气氛。

没有人再说话,一种无形的、沉重压抑的东西,伴随着那具恐怖女尸的出现,悄然笼罩了这片工地,压得每个人心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而李晓,作为第一个、也是看得最真切的那一个,感觉那股阴冷彻骨、充满怨毒的气息,似乎格外“眷顾”地缠绕在他的身边,丝丝缕缕,沁入他的骨髓,缠绕在他的灵魂之上,挥之不去。

他并不知道,这一锹,撬开的不仅仅是一座尘封百年的古墓,更是一段被时光深深掩埋的、血腥而恐怖的惊天冤屈,和一个即将把他拖入无尽噩梦深渊的、来自过去的怨毒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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