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青山寂默
短暂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就像用力按压下的弹簧，那被暂时安抚和压制下去的恐怖能量，在经过片刻的蛰伏后，以更加凶猛、更加疯狂的姿态，发起了最后的反扑！
被激怒的，不仅仅是张大成那未被完全净化的怨念核心，更有其背后那古老而冰冷的存在的意志！
“呜——呜——呜——”
凄厉的风声毫无征兆地拔地而起，不再是自然的气流，反而像是无数冤魂的集体哭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猛烈地冲击着强光灯圈出的光明白域。插在地上的幡旗被狂风撕扯，发出裂锦般的声响，那上面绘制的安抚符号在剧烈的晃动中仿佛扭曲了起来。
“哐当！咔嚓！”
布置在周围的能量干扰器接二连三地爆出刺眼的电火花，金属外壳扭曲变形，发出的低频嗡鸣声变调、尖啸，然后彻底哑火！高科技设备在这股原始的、狂暴的能量冲击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监测仪的屏幕瞬间被一片混乱的雪花和飙升到顶点的红色警报覆盖，刺耳的警报声被淹没在鬼哭狼嚎般的风声中。
温度骤降！前一秒还只是春夜的微凉，下一秒就变成了彻骨的深寒！空气中凝结出肉眼可见的白色冰晶，地面迅速覆盖上一层白霜，并以惊人的速度向着中心蔓延。强光灯的光线在低温寒雾中变得扭曲、惨淡，能见度急剧下降。
“屏障！最大强度！”小王嘶声大吼，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将所有的精神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撑起了一道肉眼不可见却坚实无比的心灵壁垒，将孙淼和昏迷的小陈护在身后。那无形的壁垒与狂暴的冰冷能量剧烈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小王的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而在这片光影扭曲、冰寒彻骨、狂风呼啸的混沌中心，那片回填的埋尸之地，泥土开始剧烈地翻滚、拱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破土而出！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由浓稠黑雾和刺骨寒意凝聚而成的人形，缓缓地从地面升腾而起！
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个空洞的位置，闪烁着猩红如血的光芒，充满了无尽的恶毒和仇恨！它的轮廓依稀能看出是张大成，但却被放大、扭曲，变成了一个纯粹由痛苦和复仇欲望构成的恐怖幻影！它张开嘴，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蕴含着极致怨恨和冰冷的精神冲击却如同海啸般向四周扩散！
张大成的鬼魂，或者说那个怨念与“山魈”力量结合形成的可怖存在，终于彻底显现！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峦，重重压在每个活着的人的心头！外围负责警戒的警员们虽然看不到具体形象，却能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恐惧和冰冷，不少人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只能依靠互相搀扶和严格的纪律才没有崩溃后退。
“小陈！醒过来！需要你！现在！”孙淼半跪在地，一边死死按住剧烈跳动的监测仪（虽然已经失灵），一边在小陈耳边疾呼，同时他的逻辑感知能力开到了极致，疯狂分析着能量流动的节点和那鬼魂显现体的核心波动频率，试图找到一丝弱点。
或许是孙淼的呼喊，或许是外界那极致的邪恶能量的刺激，小陈猛地咳嗽了几声，悠悠转醒。她一睁眼，就看到那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无尽恶意和猩红目光的恐怖鬼影，无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几乎让她再次晕厥过去。
“小陈！共情！连接它！不是对抗！是引导！让它感受！感受张燕的痛苦！感受终结！”孙淼的声音穿透狂风和精神的嘶吼，清晰而急迫地传入她耳中。
没有时间犹豫了！小王屏障外的温度已经低到足以瞬间冻伤裸露的皮肤，那鬼影正在缓缓抬起由黑雾构成的“手臂”，指向他们，更强大的攻击即将来临！
小陈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恐惧。她再次闭上眼睛，不顾一切地、毫无保留地敞开了自己的共情之心，但不是去感受，而是主动地、拼命地将自己的意识，如同桥梁般，搭向那恐怖鬼影的核心！
“呃啊啊啊——！”难以想象的痛苦瞬间淹没了她！那不再是情绪，而是近乎实质的精神摧残！她的意识仿佛被扔进了绞肉机，每一寸都在被冰冷的仇恨碾磨！鲜血从她的鼻子、耳朵、眼角更汹涌地流出！
但她没有退缩！她将自己变成了一个通道，将远方招待所里，张燕那沉沉睡去却依旧带着泪痕的、对安宁的渴望；将看守所里，韩刚彻底疯癫、大小便失禁、生不如死的惨状；将自己心中对和平的祈求、对生命逝去的悲伤……所有这些复杂而真切的情感，不顾一切地、疯狂地灌注过去！
“你看啊！张大成！看看你姐姐！她快要死了！因为你！”
“看看韩刚！他比死了更痛苦！你的仇已经报了！”
“停下吧！不要再恨了！求求你！让你自己安息吧！！”
她在心中声嘶力竭地哭喊，每一个意念都伴随着灵魂战栗的痛苦。
那恐怖鬼影的动作停滞了。那双猩红的眼睛闪烁不定，内部似乎发生了剧烈的冲突。怨恨的咆哮声中，似乎夹杂进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遥远的……呜咽和迷茫。
“……姐……？冷……好冷……”
就在这时，那古老的存在似乎察觉到了“猎物”的动摇！更加冰冷、更加空洞、不带有任何情感只有纯粹贪婪的低语，如同无数冰冷的滑腻触手，穿透了小王的屏障，试图再次缠绕并控制那怨灵，同时也直接钻入小陈和孙淼的脑海！
“恨……继续恨……痛苦……更多痛苦……”低语充满了蛊惑和扭曲的力量，试图再次点燃仇恨，抹杀那刚刚萌芽的微弱清明。
小王闷哼一声，鼻血直流，屏障剧烈波动，但他死死撑住，用自己的意志力对抗着那无孔不入的低语干扰！
孙淼也感到头痛欲裂，无数恶毒的念头和幻象试图涌入他的大脑，但他的逻辑感知在此刻变成了最强的防御，疯狂地解构和分析着那些低语，将其判定为“无效信息干扰”，死死守住心智的清明。
“就是现在！它的连接不稳定！小王，干扰它！用光！用声音！用你的一切力量！”孙淼顶着巨大的压力，发出了最关键的命令。
小王怒吼一声，掏出一个强光爆震弹，猛地投向鬼影后方的空中！同时，他集中起所有的精神力量，不再是防御，而是化作一声蕴含着“驱散”和“安宁”意念的惊天怒吼！
“滚——回——去——！”
轰！！！
强光瞬间爆发，如同一个小太阳，短暂地驱散了黑暗和寒雾！巨大的声浪混合着小王的精神怒吼，狠狠地冲击着那古老存在的低语连接！
低语声发出一声尖锐的、非人的嘶鸣，如同被烫伤般猛地缩了回去！
也就在这一刻，失去了那持续不断的恶意灌输和放大，小陈灌注过去的、生者的情感终于触及了那怨念最深处、被掩埋已久的一丝人性！
鬼影身上那浓稠的黑雾剧烈地翻腾、波动，那双猩红的眼睛闪烁了几下，血色渐渐褪去，变回了两个空洞的、却似乎带着一丝泪光的黑暗。
它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仿佛望向了辽宁方向，望向了他姐姐所在的地方。
黑雾开始从边缘消散，如同被风吹散的烟尘。那恐怖的形象逐渐变淡、透明。
一声悠长的、仿佛解脱又仿佛无尽悲伤的叹息，直接在所有人的心中响起，盖过了风声。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鬼影彻底消散，化作了点点微弱的、萤火虫般的光点，盘旋了片刻，最终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夜空，消失不见。
笼罩全场的极致寒冷和恐怖威压，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狂风停止了哭嚎，变成了正常的夜风。
温度开始回升。
闪烁的灯光稳定下来。
只剩下满地狼藉的设备和一片死寂。
结束了。
小王脱力地单膝跪地，大口喘着粗气。孙淼扶住几乎虚脱、浑身是血但眼神明亮的小陈。
远处，长白山巨大的黑色轮廓依旧沉默地矗立着，但那令人不安的、被窥视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那古老的存在，似乎因为失去了“食粮”和媒介，再次隐没回了深山的寂静之中。
一切，似乎回归了平静。
几天后，韩刚被正式移送检察机关，等待审判。刘玉婷因包庇和作伪证被立案调查。张燕终于从无尽的梦魇中解脱，虽然悲伤依旧，但至少能睡一个安稳觉了。她站在招待所的窗前，看着远方在晨曦中泛着蓝光的长白山轮廓，手中紧紧握着弟弟的照片，泪水无声滑落，但那眼中，已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多了几分哀思与释然。
701局的三人小组站在即将离开的越野车旁。
“所以，到底是什么？那个‘山魈’？”小王看着远山，心有余悸地问道。
“不知道。”孙淼摇了摇头，眼神深邃，“可能是某种独特的能量生命形式，可能是集体潜意识中的黑暗面投射，也可能是我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长白山太大了，太古老了，藏着太多我们不知道的秘密。”他顿了顿，“重要的是，这一次，我们暂时阻止了它。”
“仇恨……真的能引来那么可怕的东西吗？”小陈轻声问，她的脸色依旧苍白，这次经历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极端的情绪，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孙淼缓缓道，“无论是爱是恨。而黑暗的东西，总是更容易被黑暗吸引。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平息现实世界的仇恨，或许，这样才能从根本上，减少被那种存在盯上的可能。”
尘埃落定，罪人伏法，亡魂安息。但长白山依旧沉默地矗立在那里，万古不变。它的秘密，依旧深藏在云雾缭绕的深处，等待着下一次，被人类的欲望、恐惧或仇恨，再次悄然唤醒。
越野车发动，驶离了这座被山影笼罩的小镇。车窗外，阳光普照，山林苍翠，仿佛一切惊心动魄都从未发生。
但车内三人知道，有些痕迹，已经永远刻在了他们的生命里。而那沉默的远山之中，有些东西，只是睡着了，并未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