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她反应过来,浅浅的气渡了过来,顺着喉咙滑入肺腑。
被海水灼得发痛的肺叶松缓下来了,紧绷的窒息感也散开了。
得到气的舒缓,意识恢复一点的梵音用力睁开眼睛。
睁开的瞬间,对上一双通红的双眸。
里面的温柔炙热好像要冲破眼眶了。
她心口一滞。
沈颂年一眼不眨地盯着她,本来麻木茫然的眼睛慢慢探出点光亮,是几乎要将她溺毙的委屈与爱意。
他意识回来了。
而他胸口还在蔓延的血像无数纤细触须,被海水挥散,延展。
在触碰到梵音手腕流出的血时,奇异地纠缠在一起了。
像幅被海水浸泡的流动水彩,在浑浊的背景里晕开诡谲而绝美的纹路。
沈颂年慢慢将气渡给她,像是怕她被自己的模样吓到,他闭上眼睛。
混合血丝的眼泪从他眼尾掉落。
破碎与委屈交织在他微蹙的眉间。
梵音模糊的眼睛看见他颤抖的睫毛,心头升起一股说不清的难受。
可窒息久了,她的意识还是渐渐涣散了,哪怕有沈颂年为她渡的气。
沈颂年像是感知到了,他自己失血过多也要坚持不住了。
还是怕再也见不到梵音了,他睁开已经不再那么红的眼睛。
渡气的吻也变成了深吻。
舌头抵开她的齿间,氧气快要耗尽了。
他还是不肯退,仿佛只要吻得够深,就能把灵魂也烙进她的身体里。
带血丝的眼泪像断线似的不断地从他眼尾滑落,他抱紧她逐渐变冰冷的身体。
吻了不知多久,沈颂年已经要窒息了。
他凭着最后的力气,用牙齿咬住她的唇,力道很重,一个泛白的齿痕立马就出来了。
他离开她的唇,眼里汹涌澎湃的思念和化不开的爱意都泡得发沉。
微微往前,他把额头抵在梵音的额头上。
“一定要活下去。”他薄唇轻启,水泡从嘴角滚出来,串成线往上升。
眼泪混在口中生出的水泡里。
意识越来越模糊,他忽然笑了,嘴角的水泡跟着颤了颤,眼睛弯成月牙。
“接我回家。”
他移开额头,被血色浸染的眼已经恢复白色,目光宠溺,“回我们的家。”
这时一道汹涌的巨浪冲来。
他放开搂住梵音腰肢的手,再往前一推,梵音的身体像被风扬起的柳絮,顺着向上的海流往上飘去。
发丝在水流里散开,身影变远变小。
而他自己,却在推力的反作用下,一点点往下坠。
看到被海水带走的梵音,他弯起眉眼还是垂落下来,心里涌起慌乱,眼里满是晶莹。
“不要丢下我。”
他探手往前,想抓住梵音,可是他抓不住。
“梵音,求你不要.....再......丢下我了。”
最后一滴眼泪沿着眼尾流下,在海水里晕开一小片白色的雾。
他终于还是没了意识,四肢松软地垂着,暗流将他往更黑、更冷的地方拖。
被上升海流托着的梵音,及腰的发丝在水中散开,没有血色的脸颊随着水流晃动。
还没飘够5米,一道黑影快速游来,极黑的头发随着海水摇曳。
他腰间的绳索摆动得像蜿蜒游动的海蛇。
微光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那双鹿眼盛满慌乱惶恐。
他游得极快,眨眼间便到了梵音的身边。
颤抖地抱住她,快速调转个方向就往绳头处游。
许雁回水性是很好的,是这本书里水性最好的人。
他抱着梵音来到终点,绳头是绑在还没有断的柱子上的,而且看这依稀还存在的布景,明显是罗为的书房。
站在木质地板上,他快速解开绳索,蹲下用手摸索敲击。
凭着不确定的记忆,敲了几块地板后,终于敲到了叩叩的声音。
铁皮?
此时的他氧气已经快没有了,怀抱梵音的手也松了一半。
他深吸口气,掀开地板。
一块正方形深色的铁皮出现了。
没有犹豫,直接按了下去。
铁皮唰的一下打开了,随着争先恐后往里挤的海水,他也抱住梵音跳进去了。
他们进去后的刹那间,铁皮关上了。
不大的舱内充满了海水。
轰隆隆,过渡舱的排气系统,开始向舱内注入压缩空气了。
不到3秒,海水就被排出去了。
氧气还不足的许雁回没有管自己,胸腔里的灼痛像团火在烧,每吸一口气都带着血腥味。
他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几乎是踉跄着把梵音平放在地上。
指尖抖得厉害,先是悬在空中,直到那止不住的颤抖耗尽才按上。
他瞳孔剧缩。
什么都没有。
慌乱的掌心贴上她的胸口,死死按住。
一秒,两秒,三秒……
他忽然像疯了一样俯下身,一手扣住她后颈,将自己滚烫发颤的唇狠狠贴上她冰冷带着牙印的唇瓣。
紧闭的牙关被他撬开,渡过去的气不断发出簌簌声。
他用尽力气,渡了胸腔里仅存的氧气,却还是不见梵音有丝毫的反应。
氧气不足的眩晕感像潮水般涌来,眼前阵阵发黑,控制不住的眼泪从眼尾滴落。
他彻底慌了。
“梵....梵音。”他含混地念着,脑袋完全一片空白。
舱内的循环烘干系统,嗡嗡作响。
他湿透的衣服已经干了一大半了,头发也干了。
他呆坐梵音旁边,惨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好像失了所有魂魄,呆呆的,愣愣的,眼泪都停住了。
一滴悬在下巴尖的泪,啪嗒一声,砸在梵音紧闭的眼睑上。
几乎是瞬间,梵音的睫毛极轻地颤了一下,眼球也动起来了。
“不准哭。”
虚弱嘶哑还带着无奈的声音骤然响起。
眼神失了光亮的许雁回身体一僵,怕是自己幻听,他维持着呆坐的姿势,肩膀耸动了一下。
缓缓转动眼球,动作慢得像生锈的推车。
就在对上她眼眸时,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黑得像浓墨的瞳仁正映着他苍白的脸。
许雁回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张了半天,才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空洞麻木的眼睛,立即被汹涌的泪填满。
僵直的身体重重向前扑去,额头抵着她的肩窝,哭得浑身发颤。
“你……”他哽咽着,一个字都说不完整,只有滚烫的泪,争先恐后地砸在她的身上,“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