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越野车汇入高速公路的车流，像一滴融入江河的水。车厢内安静得有些过分，开车的司机是张将军派来的，一个沉默寡言的士官，从上车到现在，除了确认了一次目的地，没说过一个多余的字。
林风感觉自己像个被押送的囚犯。
苏青玉戴着一副高科技眼镜，眼前的镜片中投影这一些实时的虚拟影像，她手指在空气中快速划动，一行行数据瀑布般刷新。
“根据交通部门的实时数据流，前方十七公里处有三车追尾事故，预计拥堵时间为二十五分钟。我已重新规划路线，绕行S3高速，全程增加二十二公里，但可以节省约十五分钟。”
林风探头过去，只能看到她瞳孔中反射的幽蓝色光芒。
夜莺则靠着车窗，闭着眼睛，像是在假寐。但林风知道，她的耳朵一定在捕捉着周围任何一丝不正常的声响，她的身体肌肉也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
“我们……就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聊聊天，或者听听歌吗？”林风试图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苏青玉的手指一顿，从她的数据世界里抽离出来，看了他一眼：“聊天属于低效率信息交换，会产生大量冗余数据。听歌……你喜欢什么类型的音乐？我可以根据你的心率和多巴胺分泌水平，为你筛选出最能让你放松的曲库。”
林风放弃了。
他感觉自己再跟她说下去，可能会收到一份关于“音乐对人类大脑皮层影响”的分析报告。
开了三个小时后，司机在一个服务区停下，需要休息。
“我来开。”夜莺睁开眼睛，言简意赅。
司机士官愣了一下，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夜莺那不带感情的眼神，把驾驶位让了出来，还没反应过来车便扬长而去。
接下来的路程，林风体验到了什么叫“贴地飞行”。
夜莺开车，不是快，而是稳。每一次并线，都像是经过最精密的计算，与前后车的距离永远保持在一个完美的、让人挑不出毛病的范围。每一个弯道，她都走在最优的切线上，车身几乎没有多余的倾侧。
林风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感觉自己不是在坐车，而是在坐一台运行在地面上的高速磁悬浮列车。
“在当前时速下，她的燃油效率比标准驾驶模式提升了18.7%。”苏青玉的声音幽幽响起，她显然已经建立了一个新的数据模型，“G力过载稳定在0.3以下，非常优秀的驾驶控制能力。”
【叮！检测到来自异性“苏青玉”的“数据性赞叹”。】
【幸福值+0.1。】
【叮！检测到来自“苏青玉”的“极致体验震惊”，情绪波动剧烈！】
【幸福值+0.5。】
林风瞥了一眼身旁双眸圆睁、难掩震撼的苏青玉，再看看自己刚刚涨到-511.9的幸福值余额，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车身猛地一震，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方向盘开始剧烈抖动。
“爆胎了。”夜莺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她稳稳地控制住方向，将车平稳地停在了紧急停车带上。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高速公路两旁是连绵的丘陵。
“没事，我来换。”林风解开安全带，试图展现一下自己作为车上唯一成年男性的价值。
他还没来得及推开车门，夜莺已经从驾驶位下去，打开了后备箱。
林风和苏青玉只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在车后快速地忙碌着。她拿出千斤顶、扳手等工具，没有一丝慌乱，反而像是在进行一场武器拆解，每一个工具都被她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
放置千斤顶，升起车身，卸下螺丝，取下破损的轮胎，换上备胎，拧紧螺丝，放下车身。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那些在她手中像玩具一样被快速拆装的螺丝，发出的“咔哒”声，充满了机械般的美感。
不到五分钟，一切都结束了。
夜莺将工具收好，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回到驾驶位，重新发动了汽车。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喝了口水一样简单。
林风看呆了，他忍不住问：“你……以前在修车厂干过？”
“没有。”夜莺目视前方，重新将车驶入车道，“载具快速维修，是外勤人员的基础技能。”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预定的中途休息点，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镇。
夜莺选了一家看起来最不起眼，但门口停着几辆本地牌照旧车的旅馆。
“这种地方，流动人口少，出事的概率低。”这是她的解释。
他们开了两个房间，林风自己一间，苏青玉和夜莺一间。
林风刚把行李放下，隔壁的门就敲响了。他打开门，看到苏青玉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银色的、造型精密的仪器。
“过来一下。”
林风跟着她进了房间，看到苏青玉正拿着那个仪器，对着卫生间水龙头里放出的水进行检测。仪器的屏幕上，几条不同颜色的曲线正在跳动。
几秒钟后，苏青玉得出了结论：“水体菌落总数超标37%，总溶解固体量450ppm，硬度过高，含有微量的铁锈和氯化物。不建议用于饮用或口腔清洁。”
她说完，转身从自己那个银色的行李箱里，像变魔术一样，拿出了三瓶包装精美的纯净水。
“用这个。”
林风正发愣，一旁的夜莺已经完成了她的工作。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几个硬币大小的黑色圆片，贴在了房间的门后、窗户的角落。然后，又从口袋里抽出一卷比头发丝还细的线，在门口离地三厘米高的地方，拉了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绊线。
“微型震动感应器和红外触发警报器。”夜莺解释道，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标准作业程序。”
林风看着一个在用科学仪器分析自来水成分的科研狂人，一个在用军事标准改造旅馆房间的王牌特工，感觉自己像是带着两个外星人，来地球进行社会实践的。
他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回到自己那间什么防护都没有的屋子，一头栽倒在床上。
“我感觉我才是那个最需要被保护的珍稀动物。”他小声嘀咕。
【系统温馨提示：恭喜宿主，您的安全等级已提升至‘移动堡垒’级别。请享受这份来自顶级异性的、全方位无死角的关爱。】
林风翻了个白眼，把头埋进了枕头里。
晚上，三个人叫了外卖，在林风的房间里解决晚餐。
当然，每一份外卖，都经过了夜莺那支“钢笔”的检测，确认没有毒素和有害物质后，才被允许食用。
气氛依旧沉默。
为了不让自己被这种诡异的氛围憋死，林风主动开口，说起了家里的事。
“我还有个妹妹，叫林晓巧，今年上高二。调皮捣蛋第一名，学习成绩嘛……全看她心情。”林风笑着摇了摇头，“我记得她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物理考试不及格，怕被我爸妈骂，就把卷子藏起来了。藏哪不好，她非要藏在我书柜里那本《时间简史》的夹层里。”
“结果，我爸打扫卫生的时候，正好想重温一下霍金的伟大思想，一翻书，那张鲜红的‘49分’就从里面飘了出来。那天晚上，我妹妹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小区。”
夜莺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苏青玉则停下了扒拉沙拉的叉子，抬起头，问出了一个非常“苏青玉”的问题：“为什么你会有一本《时间简史》？”
“啊？因为我喜欢物理啊，那本书算是我的启蒙读物了。”林风理所当然地回答。
“一本漏洞百出、充满了商业噱头和错误比喻的科普读物，也能成为启蒙？”苏青玉的语气里，充满了学阀对民科的鄙视。
林风被噎了一下：“那……那不然呢？”
“你应该看狄拉克的《量子力学原理》，或者费曼的《物理学讲义》。那才是真正的、从第一性原理出发的物理学圣经。”苏青玉一脸认真地纠正他。
林风感觉这个天，又被聊死了。
【叮！检测到来自异性“苏青玉”的“学术性鄙视”。】
【幸福值-0.1。】
林风看着自己-512.0的余额，欲哭无泪。
他决定换个话题，继续讲妹妹的糗事。
“我妹妹还特别挑食，小时候，为了骗她吃青菜，我告诉她，那个动画片里的主角，就是因为天天吃青菜，才能变身。她信了，抱着一盘炒青菜吃得眼泪汪汪，一边吃一边问我，她什么时候才能biu的一声，射出激光来。”
这一次，夜莺终于没忍住，嘴角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苏青玉也沉默了。她看着林风，看着他提起家人时，脸上那种不自觉的、温暖的笑容。许久，她才轻声问了一句：“那……她后来射出激光了吗？”
她的问题很天真，带着一种对未知领域的好奇。
林风愣住了，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当然没有。后来她发现被我骗了，追着我打了一个星期。”
苏青玉看着他开心的样子，没有再说话。她只是低下了头，默默地吃着自己餐盘里的沙拉。但林风能感觉到，她周围那股冰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似乎融化了一点点。
【叮！检测到来自异性“苏青玉”的“好奇”与对“家庭生活”这一未知领域的向往。】
【幸福值+1.5。】
林风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第二天，越野车终于驶下了高速，进入了那座林风熟悉的小城。
街道两旁的建筑，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路边的馄饨店，老板娘依旧在门口的躺椅上打着瞌睡。
车子缓缓驶入林风家所在的老旧小区。
林风一眼就看到了他家那栋楼。楼下，一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扎着一个高高马尾辫的少女，正踮着脚，眼巴巴地朝着小区的入口张望。
她的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期待。
当他们的车转过弯，出现在少女视野里的瞬间，她脸上的焦急立刻被巨大的惊喜所取代。
她用力地挥着手，跳了起来，然后，像一只发现了宝藏的小松鼠，飞快地转身，冲进了楼道里。
“那是我妹妹，林晓巧。”林风看着那个消失在楼道口的身影，笑着对身边的两人说道。
他知道，他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妹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向家里人汇报“敌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