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里,终于暂时安静下来。千韩被夏安安她们强拉着回家休息,留下祖父一人在病床上昏睡。
老人脸上的伤痕依旧明显,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因疼痛而紧紧皱着。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黛薇薇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她反手关上门,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然后静静地站在病床前,低头凝视着昏迷的老人。
她脸上那惯常的、程式化的柔和表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虚无的淡漠。
一声极轻的叹息从她唇间逸出
只见黛薇薇伸出手,掌心之中,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两样东西
一张散发着安定气息的眠牌,以及一枚雕刻着马形符文的符咒马符咒。
她先是拿起马符咒,将其轻轻按在祖父受伤的额头和淤青的肋骨处。
柔和而温暖的白色光芒从符咒中流淌而出,如同最灵验的甘露,迅速渗入老人的身体。
不过短短十几秒,祖父身体上所有因殴打造成的伤害彻底痊愈,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脸色也变得红润起来,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安稳的沉睡。
接着,她拿起了那张眠牌。
牌面上的图案微微发光,她将牌轻轻置于祖父的眉心。
一股令人安详、沉静的力量缓缓注入老人的意识深处。
眠牌的力量并非伤害,而是引导人陷入更深沉、更平静的睡眠,免受外界打扰。
“好好睡一觉吧,老先生。”
黛薇薇轻声道
“这段时间你那位宝贝孙女,恐怕没精力再来照顾你了。”
“她自己也快要出事了。”
做完这一切,黛薇薇收回了库洛牌和符咒,深深看了一眼陷入绝对安宁睡眠的老人,转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祖父均匀悠长的呼吸声,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另一边,千韩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空荡荡的家。
夏安安她们本想陪她,却被她异常坚决地拒绝了。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任何关心和安慰,在她听来都像是刺耳的噪音,只会提醒她那份被践踏得粉碎的爱心有多么可笑。
她关上家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地板上。
泪水无声地疯狂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不断滑落,打湿了衣襟。
她没有发出任何哭声,只是无声地颤抖着,仿佛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黑暗中,医院里祖父满脸是血昏迷不醒的画面、网络上那些恶毒诅咒的词汇、路人冷漠指责的嘴脸、还有那个老人狰狞反咬一口的表情……如同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反复播放、交织、放大。
后悔。
无边的后悔如同毒液般侵蚀着她每一根神经。
她后悔了。
她真的后悔了。
在这个冰冷、残酷、充满恶意算计的世界里,爱心原来是如此可笑、如此可悲、如此廉价又致命的东西吗?
它没有带来任何美好的回报,反而像是一把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一次充满爱心的举动,就将她和最爱她的祖父,一起拖入了这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
信任崩塌了。
善意死去了。
对世界的最后一丝温暖期待,也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绝望、自我厌弃、以及对整个世界深深的怀疑与恐惧。
她抬起手,看着手臂上那悄然蔓延的、扭曲的黑色花纹,它们仿佛活物般,随着她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蠕动,散发出更浓郁的阴冷气息。
这一次,她没有再惊恐。
她只是麻木地看着它们。
仿佛这一切,才是这个世界本该呈现给她的、最真实的模样。
绝望,如同最深沉的夜色,将她彻底吞没。
而那源于黑暗魔神的污染,则在这份极致的负面情绪滋养下,欢快地、深入地与她融合着。
黛薇薇无声地靠在千韩卧室的门板上,仿佛这样能更清晰地捕捉到门内每一丝细微的动静。
起初,是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属于人类少女的绝望。
但很快,声音开始扭曲、变质。
那不再是单纯的哭泣,而是逐渐混入了一种尖锐的哀鸣般的扭曲高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痛苦。
其间夹杂着肉体与地板沉闷的撞击声,以及某种湿黏的、令人不安的蠕动声。
黛薇薇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
她那总是维持着完美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门内的声音还在升级。
骨骼错位的脆响、布料被非人力量撕裂的刺耳声、以及一种仿佛无数细碎声音在低语、哭泣、尖笑的混乱交响越来越清晰地传出来。
黛薇薇能感知到门内正在形成的“存在”那绝非简单的怪物,而是一种由极致绝望与负面情绪凝聚而成的扭曲造物,一个被自身爱心反噬、在污秽中孕育的悲叹之种。
许久。
门内的混乱声响渐渐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仿佛来自深渊的、规律而空洞的回响,像是水滴落入无底洞,又像是扭曲的八音盒在寂静中自顾自地演奏走调的歌谣。
黛薇薇终于缓缓地、彻底地站直了身体。
她伸出手,掌心稳稳地按在了房门正中央。
这一次,没有丝毫犹豫。
强大的魔力涌动,化作无数道幽暗复杂的符文,如同活着的锁链,瞬间爬满了整扇门和周围的墙壁,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禁制牢笼。
确保里面那个新生的、危险的“存在”不会提前跑出来,打乱后续的步骤。
做完这一切,她收回了手。
现在,这扇门,只能从外面打开了。
里面那个由千韩的爱心与绝望孕育而生的“东西”,将被暂时封印于此。
黛薇薇最后看了一眼那扇如今布满无形枷锁的门,眼神深处再无波澜,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被浓郁绝望气息笼罩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