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接引准提的心思
须弥山巅，云霞凝滞，往日缭绕的祥和梵唱此刻竟似被无形之手扼住，只余下一片死寂。八宝功德池水波不兴，水面黯淡，倒映不出天光，仿佛一潭失去了灵性的死水。
接引道人趺坐于十二品金莲之上，那本是万法不侵、功德无量的宝座，此刻莲台光华却明显晦暗了几分。
他眉宇间那标志性的悲苦纹路，此刻深如洪荒大地裂开的沟壑，每一道都似承载着万千劫数的沉重。
一旁的准提道人，再无从前的从容自在，他斜倚着的七宝妙树，枝桠低垂，七色宝光摇曳不定，而他掌中常年摩挲、温润如玉的菩提子，竟已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轻轻一触便会彻底崩碎。
三清法旨“大道自然显化不周山脚”的谕令，如同九天混沌神雷，无视一切时空阻隔，悍然炸响于西方极乐世界的核心。余音滚滚，不仅震得山间亿万比丘、罗汉的诵经之声骤歇，更是让池中本就萎靡的金莲又凋零了几瓣，灵光尽失。
接引道人紧闭双目，识海之内却已是天翻地覆，昨夜定中所见之异象，此刻清晰回放：
那汇聚西方教无量气运的八宝功德池，竟在瞬息之间彻底蒸干，露出龟裂的池底！万朵象征道果、寄托宏愿的金莲，非时而谢，凋零飘落如秋日枯叶，凄美而诡异。
唯有一株翠绿欲滴的新柳虚影，在干涸的池中央摇曳生光，柳条轻拂之处，池底裂痕竟诡异地交织成四个蕴含无上道韵的混沌符印——“道法自然”！
西方极乐世界引以为傲的亿万梵唱诵经之声，并非渐渐消散，而是如同琉璃坠地般，戛然而止，寸寸崩碎！
无数由经文显化的金色大字，尚未消散便湮灭于虚无，转而化作“无为”与“无不为”的天道篆文虚影，当空轮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竟隐隐压制了佛光。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底深处映照出的，正是池中已然开始显现的败象——最为核心的三朵本源金莲，瓣缘已然卷曲枯黄，莲心处，正缓缓渗出琥珀般粘稠的浆汁，那色泽，那形态，宛如佛陀淌下的血泪！
准提道人指腹用力摩挲着菩提子上那刺目的裂痕，声音冰寒刺骨，蕴含着压抑不住的惊怒：
“吾不甘心，方才以七宝妙树的无上神通，遥探那不周山脚的小院虚实。岂料神念未近其百里之地，妙树宝光竟如残烛遇罡风，尽数黯淡！”
他话音未落，掌心那枚布满裂痕的菩提子终于承受不住，“咔嚓”一声轻响，彻底碎成一捧金粉。
金粉飘散间，隐约映照出一个年轻身影（陈安）正悠闲地以瓢浇水的虚影，那洒落的水珠轨迹，玄奥至极，瞬间交织成一张森然凌厉的“截天剑网”，将他苦心发出的推演之力绞得粉碎！
推演被强行中断的反噬之力汹涌而至，“噗！”准提道人唇角渗出一缕金色的圣血，周身流转的玄黄功德之气亦为之倒卷，令他气息一阵紊乱。手中的七宝妙树，枝叶肉眼可见地萎蔫了三寸，尤其那悬挂在树梢、凝聚了“引渡众生”宏大愿力的宝珠，表面竟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灰翳，光华不再。
“三清……竟共尊其名为‘返璞归真’……”接引道人的声音如同古井深处传来的哀鸣，充满了不确定性，“然此院吞噬天机于无形，逆乱阴阳于寂然，其存在本身便是异数，岂会是善地福缘？”
准提闻言，手中七宝妙树猛地一顿地，震得虚空涟漪阵阵，他金色眼眸中光芒灼灼，交织着极端矛盾的情绪：
“师兄岂不闻？那院中枯柳能引动混沌之气，寻常陶碗粗泥竟烙印天道纹路！此等闻所未闻的逆天机缘，若能归我西方所有，何愁大教不兴，何惧气运不足？”
袖中“金刚杵”的虚影隐隐浮现，杀气与贪念交织，“不若寻机，行那强渡之法，将此‘圣人’‘请’入我西方门墙，则洪荒气运，尽在我等掌握！”
“然三清已先手定名，态度暧昧，分明是‘共尊’之意……”准提目光忌惮地望向昆仑山方向，手中妙树的枝叶不受控制地轻轻颤动，“那太上最是深沉，元始极重跟脚，通天又桀骜难测。若我等贸然强夺，恐立成众矢之的，遭三教联手围剿，万载基业，毁于一旦！”
接引道人掌中那串仿佛蕴含无尽世界的念珠缓缓捻动，悲苦的面容上，忽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谲之光：
因果为饵：“强攻不智，当以柔克刚。可遣药师琉璃光佛，持其慈悲相，携十二大愿功德，暗中接近。
借‘疗愈不周山旧脉，布施功德泽被苍生’之名，行那结缘之举。”他指尖一滴金莲渗出的琥珀浆汁滴落池中，竟不化开，反而凝成一道小小的“慈悲渡厄”符印，“待机缘成熟，以因果牵绊，引其自愿西来，入我彀中！”
“此外，吾将再入深定，运转‘梦中证道’之无上法门，化现我西方极乐净土之盛景，跨越虚空，投影于其心海。”池水微微荡漾，倒映出那小院的模糊虚影。
更显诡异的是，虚影中篱笆墙头的柳枝，竟似活物般，悄然缠绕上了倒映在水中的七宝妙树金纹，“诱其神游太虚，一窥净土殊胜，于无知无觉间，自种向佛之因，心生向往之念！”
准提闻言，抚掌长笑，笑声中却带着一丝尖锐的亢奋：“哈哈哈！师兄此计大妙！先结善缘，再种心锚，环环相扣！纵他是混沌魔神转生，根脚非凡，也难逃我西方精心编织的因果大网，终要入我瓮中！”
然而，笑声未落，一阵突兀的山风卷过功德池，带着萧瑟寒意——
但见一瓣彻底枯萎的莲瓣，自那核心金莲上飘零坠落，轻轻触水，发出一声沉闷的微响。
“咚……”
其声幽幽，竟似那预示劫数开启的丧钟，在两位圣人心头回荡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