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太妙了!”
赛义德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差点把裹头的布巾拍掉,
“刘大人,您真是真主派来的智者!此计若能成功,胜过千军万马!”
哈桑也摩拳擦掌:“我知道那个聚居地在哪儿,叫‘棕榈泉’,
就在东边不到十里的一处绿洲。现在堡垒戒严,风声鹤唳,
那些家属肯定吓破了胆,正是散播……呃,传播消息的好时机!”
“事不宜迟,立刻出发!”
刘涟当机立断。潜入堡垒的计划已然夭折,
这灵光一现的“谣言攻势”成了新的希望,甚至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奇效。
一行人立刻调转方向,在哈桑的带领下,借着黎明前最后一段昏暗时光,
以及起伏沙丘和枯萎灌木的掩护,快速向东潜行。
脚下的沙地越来越烫,预示着又一个酷热白昼的来临。
远处,霍尔木兹堡垒方向的炮声渐渐稀疏,最终归于沉寂,
但这短暂的平静反而更让人心悬半空——廖安将军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片小小的绿洲出现在视野尽头。
几棵高大的椰枣树顽强地挺立着,围绕着一汪浑浊的水潭,
数十顶破旧的帐篷和低矮的土坯房散落其间,炊烟寥寥,显得死气沉沉。
这就是“棕榈泉”,那些为佛郎机人卖命的雇佣兵们的家属聚居地。
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在水潭边无精打采地玩着石子,
女人们围坐在一起,脸上写满了忧虑和恐惧,偶尔传来的低声啜泣更添几分凄凉。
几个老人蹲在墙角,眼神浑浊地望着堡垒方向,唉声叹气。
“看来的确人心惶惶。”
刘涟低声道,“哈桑,赛义德先生,我们分头行动。
哈桑,你去找你相熟的人,先打听打听最新的消息,特别是堡垒里有没有传出什么对雇佣兵不利的风声。
赛义德先生,您身份尊贵,设法接触那些有威望的老人或家属头领。
我……我就装作是路过、听说了坏消息的商队伙计。”
“明白!”
哈桑和赛义德点头应下,三人迅速分散,如同水滴融入沙地,悄无声息地混入了这片焦虑的聚居地。
刘涟拉了拉头上的破头巾,故意让沙土沾满脸颊和衣袍,让自己看起来更狼狈些。
他走到水潭边,舀起一捧水假装喝着,对一个正在抹眼泪的妇人用带着口音的阿拉伯语搭话:
“大婶,给口水喝……这鬼地方,太不太平了。”
那妇人抬起红肿的眼睛,警惕地打量了一下刘涟,见他虽然面目陌生,
但衣着狼狈,不像坏人,才叹了口气:“喝吧喝吧……你是外面来的?快走吧,这里要大祸临头了!”
刘涟心里一动,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大祸临头?怎么回事?我……我还想找个地方歇歇脚呢。”
旁边另一个妇人忍不住插嘴,声音带着哭腔:“还不是那些天杀的佛郎机人!
听说他们在海上打了败仗,船都被东方来的天兵天将打沉了!
他们肯定要拿我们出气!我男人还在堡垒里当差,这可怎么办啊!”
她的话立刻引起了周围几个女人的共鸣,哭声和抱怨声大了起来。
刘涟心中暗喜,没想到佛郎机人战败的消息已经隐隐传开,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他立刻顺着话头,用夸张的语气添油加醋:“哎呀!我也听说了!
那些东方来的大明王师,战舰像山一样大,火炮一响,天崩地裂!
佛郎机人根本不是对手!我还听说……听说佛郎机那个阿尔梅达司令,
已经下了密令,万一守不住堡垒,就要先把……先把你们这些雇佣兵的家属抓起来,当作人质,甚至……甚至……”
他故意欲言又止,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
“甚至什么?!”
最先搭话的妇人猛地抓住刘涟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
刘涟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什么听见:“甚至……要全部处死!说是不能留给明军,也不能让你们去投靠明军!要杀鸡儆猴!”
“真主啊!”
妇人们顿时炸开了锅,哭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恐惧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开来。刘涟的谣言,精准地击中了她们内心最深的恐惧。
与此同时,赛义德凭借其商人的身份和看似富贵的打扮,很容易就接触到了聚居地里几位颇有声望的长者。
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又消息灵通的架势:
“几位长老,大事不好了!我刚从南边过来,得到确切消息!
佛郎机人大势已去!那东方大明帝国的舰队,仁义之师,所向披靡!
他们明确说了,只追究佛郎机首恶,对于被胁迫的本地士兵和百姓,
只要放下武器,不仅不追究,还会给予奖赏,帮助重建家园!
可恨那阿尔梅达,穷凶极恶,竟然想拉着所有人陪葬!
他已经怀疑堡垒里的雇佣兵忠诚,准备先拿你们的家人开刀,
逼他们就范,或者干脆……唉!”
赛义德演技精湛,捶胸顿足,眼泪都快挤出来了。
长老们将信将疑,但赛义德说得有鼻子有眼,加上堡垒方向清晨的炮声和紧张气氛,
由不得他们不全信。
一位白胡子长老颤声问:“赛义德老爷,您……您说的可是真的?那大明王师,真能饶过我们?”
“千真万确!”
赛义德指天发誓,“我以真主的名义起誓!
我与明军的一位大人物有交情,亲耳所闻!现在唯一的生路,
就是赶紧去堡垒下,把你们的儿子、丈夫叫回来!
或者至少让佛郎机人看到你们的态度,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要是等明军打过来,堡垒被攻破,兵荒马乱的,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啊!”
这话说到了长老们的心坎里。他们最怕的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争取一线生机!
哈桑那边更是顺利,他找到了堂兄的一个把兄弟的家属,
将类似的谣言一说,对方本就提心吊胆,立刻信了八成,并主动帮着在亲朋间传播。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棕榈泉”聚居地已经如同沸腾的油锅。
恐惧、愤怒、对亲人的担忧交织在一起。
在几位长老和赛义德看似“无奈”的引导下,
一群主要由老弱妇孺组成的队伍,拿着木棍、石块,甚至只是空着手,
哭喊着、咒骂着,浩浩荡荡地朝着霍尔木兹堡垒的方向涌去。
刘涟、赛义德和哈桑则混在人群边缘,暗中推波助澜。
与此同时,狼狈撤出海峡的廖安舰队,
与正在海上与葡萄牙回援舰队纠缠的李祺主力舰队,意外地取得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