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无垠，死寂冰冷。
苏挽秋与凌煌穿梭于光怪陆离的法则乱流之中，速度远超璇玑开辟的那条临时通道。周遭是飞速后退的、扭曲斑斓的时空光带，寻常仙神在此，顷刻便会被撕碎，但对二人而言，却如履平地。
根据从苍玄及魔尊残魂中搜刮出的记忆碎片，蚀渊教在诸天万界中经营着无数隐秘据点，其中一个规模颇大、负责中转物资与信息的据点，便位于一处名为“星骸古路”的废弃星域深处。
“星骸古路，据传是某个极其古老纪元留下的遗迹，星辰早已死寂崩灭，只剩无数破碎的星辰残骸漂浮，形成一条横跨数片星域的诡异路径。”苏挽秋一边感应着方向，一边对凌煌解释道，“那里环境恶劣，法则混乱，寻常生灵难以生存，反倒成了蚀渊教这等邪魔外道藏污纳垢之所。”
凌煌目光扫过前方一片尤其混乱、布满巨大星辰碎片的区域，淡淡道：“到了。”
两人身形一闪，便已脱离高速穿梭状态，出现在一片极其荒凉死寂的星域之中。
眼前景象堪称奇观，也堪称绝望。
无数巨大无比的星辰碎片，如同被无形巨力蛮横撕扯开的尸体，静静地漂浮在真空之中。它们形态各异，有的还保持着部分球体结构，有的则已彻底化为嶙峋怪异的巨石。星辰表面早已没有任何光泽，只剩下冰冷的、死寂的暗灰色。破碎的大陆板块、凝固的岩浆海洋、被冻结的城市遗迹……诉说着此地曾经的辉煌与最终的惨烈。
一条由这些星辰残骸大致排列形成的、蜿蜒曲折的“路径”，通向黑暗深处。虚空中弥漫着稀薄的、带有剧毒的星尘，以及混乱的、足以撕裂元神的法则余波。
在这里，连光线都显得扭曲黯淡。
然而，就在这片绝对的死寂荒芜之中，两人却都清晰地感知到，在那“古路”的深处，隐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被巧妙伪装过的能量波动——那是阵法运转与生灵聚集的迹象。
“藏得倒算隐蔽。”苏挽秋冷哼一声，若非有准确情报，想要在如此广阔的星骸区域找到这处据点，确非易事。
她正欲直接强行闯入。
凌煌却忽然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他的目光并未看向那据点方向，反而投向了另一侧，一片尤其巨大的、如同山岳般的星辰碎片之后。
“那边，似乎有点别的趣事。”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苏挽秋微微一怔，神念随之探去。果然，在那巨大碎片的背面，她感知到了另一股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那并非蚀渊教的污秽魔气，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混乱、带着浓郁虚空与交易气息的波动？
隐约间，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空间传送的余韵残留。
“过去看看。”凌煌似乎来了点兴趣，当先向那块碎片背后走去。
苏挽秋紧随其后。两人绕过那如同小型行星般的碎片，眼前的景象让她微微一怔。
碎片背后，竟然隐藏着一个极其简陋、却明显是人为开辟出来的小型平台。平台由某种抗腐蚀的虚空金属搭建，表面铭刻着已经黯淡的古老空间符文。平台边缘，甚至还残留着几个来不及收拾的、摆着零星古怪货物的摊位。
而平台中央，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极不稳定的空间裂缝正在缓缓弥合，显然刚刚才关闭了一条临时传送通道。
空气中，残留着多种混乱的气息：有精纯的仙灵之气，有阴森的鬼气，有狂暴的妖气，甚至还有一丝极其稀薄、却本质极高的神性气息……以及浓浓的、属于商贾的算计与油滑之气。
“这是……‘虚空黑市’的临时交易点？”苏挽秋瞬间明悟。星骸古路环境特殊，法则混乱，能有效干扰大能的推演和追踪，确实是进行一些见不得光交易的理想场所。
看这痕迹，黑市刚刚结束，那些来自不同种族、不同世界的交易者们前脚刚通过临时传送阵离开。
凌煌走到平台中央，目光在那即将弥合的空间裂缝上扫过，随手一拂。
那原本正在弥合的空间裂缝猛地一颤，竟被强行定住，甚至反向缓缓张开，显露出后面一条光怪陆离、极不稳定的临时空间通道。通道另一端，传来更加嘈杂混乱的气息，仿佛连接着一个巨大的、鱼龙混杂的集市。
“呵，倒是省了我们找路的功夫。”凌煌语气平淡，“这黑市，或许能买到点有意思的消息。”
苏挽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蚀渊教的据点就在眼前，跑不了。但这突然出现的虚空黑市，或许能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关于蚀渊教、乃至当年背叛者的情报。这些混迹黑市的家伙，消息往往比许多大势力更加灵通。
“走吧。”凌煌当先迈入那被强行撑开的通道。
苏挽秋紧随其后。两人身影消失后，那空间裂缝再次缓缓弥合，平台重归死寂，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穿过短暂而混乱的空间通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一股喧嚣、混乱、夹杂着无数种奇异气味的声浪扑面而来。
他们仿佛踏入了一个巨大的、建立在某块巨大星辰残骸内部的奇异集市。
头顶是扭曲的、散发着各色荧光的晶石穹顶，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岩石地面。狭窄的街道两侧，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有的用破烂的帆布搭个棚子，有的直接席地而坐，有的甚至驾驭着古怪的傀儡或笼子般的法器。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吵声、以及各种奇异的语言和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光怪陆离的喧闹。
形形色色的“人”穿梭其中：有仙风道骨却眼神狡黠的人族修士，有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鬼修，有体型庞大、散发着腥气的妖族，有皮肤湛蓝、触手蠕动的异界生灵，甚至还有几个穿着残破神甲、却一脸市侩、在兜售“神器碎片”的……落魄神裔？
这里的一切都仿佛打破了常规的界限，混乱不堪，却又自成一套运行的规则。
苏挽秋和凌煌的出现，并未引起太大的骚动。在这里，奇装异怪、隐藏气息才是常态。只是两人那过于出众的气质（即便稍作收敛），还是让附近几个摊主投来了打量与探究的目光，但很快又被新的顾客吸引。
“倒是热闹。”凌煌似乎对这混乱的景象并不排斥，反而颇有兴致地扫视着两旁摊位上的“货物”——从沾着泥土的古老符箓、到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诅咒之物、再到一些来历不明、能量混乱的“上古神器”，琳琅满目，真假难辨。
苏挽秋则微微蹙眉，她不喜这种过于嘈杂的环境。但她的神念早已悄然扩散开来，捕捉着空气中流动的无数信息碎片。
“……听说蚀渊教那边最近动静不小，好像在一个偏远星域吃了大亏？”
“何止吃亏！据说裂渊魔尊的一具重要分身都被人灭了！”
“真的假的？谁那么大本事？敢动蚀渊教的魔尊？”
“嘘……小声点！不想活了？蚀渊教的闲话也敢乱传……”
“怕什么？这里是黑市！再说了，我这儿刚到了一批从‘那边’流出来的好货，据说是某个被灭门的古教珍藏，几位道友有没有兴趣看看？”
“……”
零碎的信息汇入苏挽秋耳中，证实了轮回之地的事情已经开始在特定圈子流传，但细节显然被模糊处理了。
凌煌在一个卖着各种奇异矿石的摊位前停下，随手拿起一块不起眼的、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黑色石头把玩着。
那摊主是个尖嘴猴腮的鼠妖，小眼睛滴溜溜一转，立刻堆起笑容：“道友好眼力！这可是‘虚空星髓’，炼器的无上宝材，只需三百上品灵石！”
凌煌看都没看他，目光似乎穿透了石头，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随手抛下一块品质极高的灵玉：“这石头我要了。顺便，问你点事。”
那鼠妖接过灵玉，感受到其中精纯的能量，顿时眼睛放光，知道遇到了豪客，态度更加谄媚：“道友尽管问！小的在这星骸黑市混了上百年，消息最是灵通！”
“蚀渊教的据点，最近可有什么异常？或者，有什么关于他们高层变动的消息？”凌煌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随口打听。
鼠妖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友打听这个……可是风险不小啊……”他搓了搓手指。
凌煌又抛出一块更大的灵玉。
鼠妖立刻眉开眼笑，凑近低声道：“异常倒是没听说……不过，大概十日前，蚀渊教据点突然戒严了，许进不许出，据说来了个大人物！好像……是什么特使？然后就在前几天，戒严突然又解除了，但那特使好像也没见离开……小的就知道这么多，再多也不敢打听了……”
特使？戒严？解除？
苏挽秋与凌煌对视一眼。时间点正好与他们覆轮回之地、灭苍玄等人吻合。看来，蚀渊教高层已经知晓了消息，并做出了反应。
就在这时，集市深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还夹杂着几声惊呼和呵斥。
“滚开！不长眼的东西！”
“妈的！哪来的愣头青，敢冲撞少教主！”
“拦住他！”
只见一个穿着破烂、浑身是伤的青年，正踉跄着向集市出口方向冲来，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黑布包裹的长条状物品。身后，几个气息彪悍、穿着统一魔纹服饰的修士正怒骂着追赶，显然是某个魔道势力的护卫。
那青年慌不择路，竟直直地朝着凌煌和苏挽秋所在的方向撞来！
眼看就要撞上——
凌煌甚至没有动作，那青年就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倒去，怀中的黑布包裹也脱手飞出，恰好落向凌煌。
凌煌随手接住那包裹。
追赶的护卫瞬间围了上来，为首一人满脸横肉，修为已至天仙巅峰，恶狠狠地瞪着凌煌：“小子！把那东西交出来！然后自断一臂，滚出黑市！否则……”
他的威胁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凌煌根本没有看他，而是轻轻掀开了黑布包裹的一角。
包裹内，并非什么神兵利器或奇珍异宝，而是一截……焦黑枯槁、仿佛被雷劈过、却隐隐散发出一种极其古老沧桑气息的……木头？
而在看到这截木头的瞬间，一直神色平淡的凌煌，眼中第一次掠过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讶异？
而倒在地上的那名青年，此刻也抬起头，露出了一张沾满血污却异常年轻倔强的脸庞，他看向凌煌手中的木头，眼中充满了焦急与绝望。
凌煌的目光从木头移到那青年脸上，淡淡开口：
“这东西，你从何处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