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收购方律师将“经营不善”的帽子扣向林小满,
会议室投影仪突然故障,刘东嘴角刚扬起胜利弧度,
林小满却徒手撕开财务报表封皮,血渍未干的手指戳着现金流条目:
“去年贵司旗下‘御膳坊’亏损两千万的秘密——要不要我替各位股东念出来?”
——张震在桌下踢飞电源线接头,朝林小满挑眉:“看,林老板,断他们的电,亮你的刀。”
“鼎盛资本”总部三十八层的环形会议室,像一口巨大的、冰冷的银灰色金属棺材。
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铅灰色的云层下延伸,如同凝固的、冰冷的巨兽脊骨。
空气里弥漫着顶级雪茄的余味、昂贵香水的后调,以及一种无形却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权力的压迫感。
椭圆形的会议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头顶冷白色、毫无温度的LEd灯带,也倒映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却同样写满审视与算计的脸。
林小满坐在长桌的一端。
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铅灰色的天光将他单薄的身影衬得有些渺小,仿佛随时会被这片钢筋水泥的丛林吞噬。
他面前摊开的,不是精心准备的ppt,也不是装帧精美的报告。
而是一摞边缘磨损、纸张泛黄、甚至沾染着点点暗褐色污渍(不知是油渍还是别的什么)的文件。
最上面那份财务报表的塑料封皮上,赫然印着一个模糊的、暗红色的指印。
像一枚耻辱的烙印。
又像一枚带血的勋章。
他的右手,包裹着厚厚一层白色的弹性绷带,此刻正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按压在桌面上,绷带边缘隐隐透出一点干涸的暗红。
每一次按压,掌心那道被玻璃碎片割裂的伤口就传来一阵闷钝的刺痛。
这痛楚,像一根冰冷的钢针,不断刺穿着他因高度紧张而混沌的神经,逼迫他保持清醒。
保持愤怒。
他的对面。
长桌的另一端。
刘东,那位“味之源”的少东家,正懒洋洋地靠在高背真皮座椅里。
他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胜券在握的矜持笑意。
他微微侧着头,正低声和旁边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神情倨傲的中年男人交谈着。
那男人是“天衡”律师事务所的王牌诉讼律师,陈墨。
业界人称“法界毒蜂”。
此刻,“毒蜂”正用他那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上摊开的一叠装帧考究的文件,嘴唇无声地开合,眼神锐利如鹰隼,偶尔扫过林小满这边,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审视。
他们周围,簇拥着几位西装革履、同样气度不凡的“味之源”高管,以及几位林小满并不认识、但气场强大的资本方代表。
而林小满的身旁。
只坐着一个人。
张震。
他依旧穿着那件深灰色的亚麻衬衫,在满室阿玛尼和杰尼亚的包围下,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寒酸。
他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十指交叉,随意地搭在小腹前,姿态放松得像在自家后院晒太阳。
只有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像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全场。
从刘东志得意满的嘴角,到陈墨眼镜片后闪烁的寒光,再到那些分散在长桌两侧、神色各异的股东们——有人眉头紧锁,有人交头接耳,有人面无表情地翻着文件,有人则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般的玩味笑意。
张震的目光最终落在一个头发花白、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者身上。
鼎盛资本的幕后大老板,徐天放。
一个在本地资本圈跺跺脚就能引起地震的名字。
徐老依旧闭着眼,仿佛周遭的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
只有搭在紫檀木拐杖龙头上的、布满老年斑的手指,在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敲点着。
张震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那弧度冰冷而玩味。
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
会议主持人,一位穿着得体套裙、声音刻板的女助理,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宣布:
“各位股东,各位代表,关于‘味之源’餐饮集团对‘满庭芳’餐厅并购案及相关诉讼事宜的说明会,现在开始。首先,请收购方代表,‘味之源’集团副总裁刘东先生发言。”
掌声。
稀稀拉拉。
带着点敷衍。
刘东微笑着站起身,动作从容地整理了一下本就不存在褶皱的西装袖口。
他走到会议室前方,站在巨大的投影幕布旁,那里已经连接好一台超薄的笔记本电脑。
“尊敬的徐老,各位股东,各位同仁,” 刘东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来,清朗、自信,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首先,非常感谢大家拨冗参加今天的会议。关于对‘满庭芳’餐厅的并购,以及近期发生的一些…波折,我想在此,代表‘味之源’集团,向大家做一个坦诚、全面的说明。”
他按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
投影幕布亮起。
一个制作精良、充满现代感的ppt封面出现——“‘满庭芳’并购价值评估与风险分析”。
“众所周知,‘满庭芳’曾是本地餐饮界的一块金字招牌。” 刘东开始了他的表演,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我们集团当初怀着极大的诚意和敬意,希望将这份承载着城市记忆的美味,纳入我们的版图,用现代化的管理和雄厚的资本,让它焕发新生,创造更大的价值!”
他的语调陡然一转,变得沉重而痛心。
“然而!非常遗憾!在我们尽职调查深入进行,并签署了具有法律约束力的收购意向书后,一系列令人震惊的事实,却逐渐浮出水面!”
他再次按动遥控器。
ppt翻页。
巨大的标题刺入眼帘——“核心问题:致命缺陷与刻意隐瞒!”
“第一!” 刘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揭穿谎言的正义感,“所谓的‘祖传秘方’,根本名不副实!存在严重的工艺不稳定性和食品安全隐患!导致产品口味波动极大,顾客投诉不断!这一点,我们有详尽的质检报告和顾客回访记录为证!” 他指向幕布上列出的几个关键数据和图表。
“第二!” 他语速加快,气势逼人,“餐厅财务状况极其糟糕!长期亏损!资不抵债!存在大量表外债务和关联交易!财务报表严重造假!意图粉饰太平,骗取我方信任和高额收购款!” 幕布上切换出几张复杂的财务图表,红色的箭头和亏损数字触目惊心。
“第三!” 刘东的声音带着愤怒的控诉,“餐厅内部管理混乱,人心涣散!与核心供应商关系破裂,存在重大债务纠纷!随时可能引发供应链断裂,导致经营彻底瘫痪!”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长桌对面孤零零坐着的林小满,声音如同法庭上的最终宣判: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于林小满先生!他作为餐厅的实际控制人和经营者,在收购过程中,刻意隐瞒上述重大事实!其行为已构成严重的合同欺诈和根本性违约!”
刘东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
“面对如此恶劣的欺诈行为,为了维护我方合法权益,更为了对在座的各位股东、对市场、对消费者负责!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拿起法律武器!对林小满先生及其控制的‘满庭芳’餐厅,提起正式诉讼!并申请冻结相关资产,防止其转移!”
他再次按动遥控器。
幕布上出现法院传票的扫描件,以及那个令人窒息的天价索赔金额。
“我们坚信,正义必将得到伸张!‘满庭芳’这块招牌,只有在真正有实力、有诚信的经营者手中,才能避免彻底沉沦!我们‘味之源’,责无旁贷!”
刘东的发言结束了。
他微微鞠躬。
脸上带着一种悲天悯人、力挽狂澜的沉重。
掌声。
这一次,比之前热烈了许多。
尤其是来自“味之源”阵营和几位明显倾向于他们的股东。
陈墨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仿佛在无声地宣示:证据确凿,胜负已分。
林小满坐在那里。
感觉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里。
刘东的每一句指控,每一个“证据”,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身上。
抽打在他视若生命的餐厅招牌上!
屈辱!
愤怒!
还有那几乎要将心脏捏碎的窒息感!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右掌心厚厚的绷带下,伤口被挤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痛楚瞬间点燃了他胸腔里那团被压抑的怒火!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侃侃而谈、颠倒黑白的刘东,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就在他几乎要拍案而起,用最粗野的方式吼出“放屁”两个字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断裂的轻响。
来自他身边。
是张震。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放松的坐姿,只是刚才交叉搭在小腹前的十指,不知何时已经分开。
他的右手食指,此刻正无意识地在光滑的会议桌面上,轻轻敲点着。
动作很轻。
节奏很慢。
“嗒…嗒…嗒…”
每一下,都像一颗冰冷的雨滴,精准地落在林小满狂躁沸腾的神经末梢上。
林小满猛地侧头看向张震。
张震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前方,落在投影幕布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据和指控上。
甚至,他脸上还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欣赏的表情。
仿佛刘东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是一场精彩的独角戏。
只有他那微微下垂的眼角,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朝着林小满的方向,眨动了一下。
那眼神里没有鼓励。
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提醒——急什么?刀子,要捅在最致命的地方。
林小满胸中那团即将爆发的怒火,被这无声的、冰冷的提醒硬生生压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
那口气息沉入肺腑,带着会议室里冰冷的空气和雪茄的余味。
他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拳头。
绷带下的刺痛感依旧清晰。
但混乱的大脑,却因为张震那无声的敲击,诡异地找回了一丝冰冷的秩序。
“接下来,” 主持人刻板的声音再次响起,“请被诉方代表,林小满先生,进行陈述和答辩。请注意,时间有限。”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林小满身上。
有审视。
有怀疑。
有嘲讽。
有漠然。
像无数道冰冷的探照灯,将他牢牢钉在被告席上。
刘东已经坐回了他的王座,好整以暇地端起面前的骨瓷茶杯,优雅地啜了一口,嘴角那抹胜利者的弧度愈发明显。
陈墨律师则拿起笔,在面前的记事本上随意地划拉着,姿态轻松得像在记录晚餐菜单。
林小满缓缓站起身。
动作有些僵硬。
他绕过椅子,走到会议室前方,站在了刘东刚才站立的位置。
投影幕布上,还停留在那张刺眼的、标注着天价索赔金额的法院传票图片。
冰冷的白光打在他脸上,映出他眼下的青黑和下巴新冒出的胡茬。
他面对着那一道道冰冷、审视的目光。
感觉喉咙发干,像被砂纸打磨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
试图开口。
“各位……” 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想让声音平稳些。
“关于‘味之源’提出的指控……”
他刚开了个头。
“嗤——”
一声毫不掩饰的、充满讥诮的嗤笑声,突兀地从“味之源”阵营那边响起。
是陈墨律师。
他甚至没有抬头,依旧看着他的记事本,只是那声嗤笑,充满了专业的、居高临下的轻蔑。
仿佛在说:垂死挣扎,毫无意义。
这声嗤笑,像一根毒刺,狠狠扎在林小满紧绷的神经上!
他后面想说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一股血气猛地冲上头顶!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那只受伤的右手!
绷带下的伤口被狠狠挤压,剧痛传来!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刺耳无比、如同指甲刮过玻璃黑板般的噪音,猛地从会议室顶部的音响系统里爆发出来!
瞬间盖过了一切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分贝噪音刺激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
“怎么回事?!” “音响坏了?!” 惊呼声四起。
紧接着!
投影幕布上那张法院传票的图片,猛地剧烈闪烁了几下!
然后!
“啪!”
一声轻响!
整个幕布,瞬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会议室前方陷入了一片混乱。
刘东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眉头紧锁,不满地看向会议助理。
助理手忙脚乱地检查着连接线和设备。
陈墨律师也终于抬起了头,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故障的投影设备。
几个“味之源”的高管交头接耳,脸上带着被打断的不悦。
而坐在刘东斜后方的一位股东,那位头发花白、一直闭目养神的徐天放徐老,此刻也微微睁开了眼睛。
浑浊却依旧锐利的目光,淡淡地扫过那片混乱,最终落在了站在黑暗前的林小满身上。
就在这片因技术故障而陷入短暂混乱和等待的诡异寂静中。
林小满动了。
他没有等待投影恢复。
没有去看手忙脚乱的助理。
他甚至没有再看刘东和陈墨一眼。
在投影仪彻底熄灭、幕布陷入黑暗的那一刹那!
在刘东嘴角那抹胜利弧度刚刚扬起、尚未完全展开的瞬间!
林小满猛地弯下腰!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他伸出那只包裹着厚厚白色绷带的右手!
不是去拿话筒!
而是粗暴地、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力量,一把抓起了面前桌面上那份摊开的、边缘磨损、纸张泛黄、封皮上印着暗红色指印的——原始财务报表!
“嘶啦——!!!”
一声清晰无比、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彻了瞬间陷入寂静的会议室!
他竟徒手,硬生生地将那份财务报表的硬质塑料封皮,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断裂的塑料边缘锋利如刀!
瞬间割破了他手指上缠绕的绷带!
新鲜的、殷红的血珠,立刻从破损的绷带边缘渗了出来!
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就在所有人惊愕、茫然、甚至带着点看疯子般的目光注视下!
林小满高高举起了那本被他徒手撕裂了封皮的、内页纸张都因此有些散乱的原始财务报表!
他那只渗着鲜血、裹着绷带、沾着点点暗红污渍的右手食指,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和绝对的指向性,狠狠戳在了翻开的那一页纸的某个条目上!
他的目光,像两团燃烧的、带着血腥味的火焰,不再看刘东,不再看陈墨,而是直接越过他们,死死锁定在长桌尽头那位刚刚睁开眼的徐天放徐老身上!
声音,不再颤抖。
不再嘶哑。
而是变成了一种如同受伤孤狼般的、低沉、嘶哑、却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子弹,狠狠砸在冰冷的会议桌上!
“刘副总裁口口声声说我财务造假!资不抵债!”
林小满的声音在寂静中炸开,带着滔天的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好!”
“那我们就来看看真正的‘资不抵债’!”
他那只渗血的手指,用力地、几乎要戳破纸张地,点着财务报表上那条清晰的现金流条目!
“看看这个!”
“去年全年!我‘满庭芳’!剔除所有成本、折旧、税费!净现金流!正一百八十七万六千三百元!”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扫过那些神色各异的股东,最后再次钉回刘东瞬间变得难看的脸上!
“这叫资不抵债?!”
他猛地将手中的报表狠狠摔在桌面上!
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散乱的纸张飞起又落下。
“再看看这个!” 林小满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动作粗暴地又从那堆散乱的文件里,精准地抽出了另一份装订粗糙的、甚至边缘带着油渍的文件!
“供应商结算清单!”
“截止上个月!我‘满庭芳’应付账款总额!九十六万五千元!账期最长不超过四十五天!所有供应商合作五年以上!从未有过一笔坏账!从未有过一次纠纷!”
他再次将那份清单狠狠拍在桌上!
“这叫债务缠身?!这叫关系破裂?!”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
那只受伤的右手因为用力过度,绷带边缘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小片桌面。
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匕首,猛地转向了脸色铁青的刘东!
嘴角咧开一个冰冷、狰狞、充满了绝对讽刺和毁灭意味的笑容!
“刘副总裁!”
林小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要将对方彻底钉死的快意!
“您刚才慷慨激昂地指责我隐瞒债务、管理混乱!”
“那么——”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去年!贵司旗下定位高端、斥巨资打造的旗舰品牌——‘御膳坊’!”
“全年净亏损!”
林小满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数字!
“两千一百五十八万七千四百元!这个秘密!”
他那只沾着自己鲜血的手指,再次狠狠戳向桌面,仿佛要戳穿什么肮脏的伪装!
“要不要!”
“我替在座的各位股东!”
“现在就大声地念出来?!”
“轰——!!!”
整个会议室,瞬间炸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下一秒!
“嗡”的一声!
如同千万只受惊的蜜蜂同时起飞!
所有的股东!
无论之前是漫不经心,还是看好戏,抑或是偏向“味之源”的!
此刻全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难以置信地看着状若疯魔、却又言之凿凿的林小满!
又齐刷刷地、带着巨大的惊疑和审视,猛地转向了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微微哆嗦的刘东!
两千一百多万的亏损?!
“御膳坊”?!
那个一直被“味之源”宣传为成功典范、利润增长点的旗舰品牌?!
这如果是真的……简直是惊天丑闻!
刘东的脸,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
他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椅子腿在光滑的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
“胡说八道!” 刘东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而变得尖利刺耳,完全失去了之前的从容,“林小满!你这是污蔑!是狗急跳墙!是毫无根据的诽谤!你……”
“闭嘴!”
一声冰冷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低喝,打断了刘东的咆哮。
不是林小满。
是张震。
他终于不再保持那个放松的坐姿。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
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他那身深灰色的亚麻衬衫,在满室名牌西装的映衬下,此刻却像一件战袍。
他双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微微歪着头,看着气急败坏的刘东,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缓慢、冰冷而残酷的弧度。
“刘副总裁,” 张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会议室里所有的嘈杂,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令人胆寒的平静,“诽谤罪,是要讲证据的。”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刘东煞白的脸。
“巧了。”
张震慢悠悠地从裤袋里抽出了右手。
他的指尖,夹着一张薄薄的、对折起来的A4打印纸。
他两根手指随意地一捻。
纸张展开。
上面清晰地打印着几行字和一个醒目的、加盖着公章的图表。
“我这儿,刚好有一份从权威渠道获取的、关于‘御膳坊’上年度经营情况的……嗯,内部审计简报摘要。”
他手腕轻轻一扬。
那张轻飘飘的纸,像一片枯叶,打着旋儿,精准地飘落到了长桌正中央,徐天放徐老的面前。
纸页摊开。
那个触目惊心的亏损数字——“-21,587,400.00 Rmb”,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地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徐老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落在了那个数字上。
搭在紫檀木拐杖龙头上的手指,停止了敲点。
会议室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刘东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墨律师的金丝眼镜滑到了鼻尖,他死死盯着那张纸,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林小满站在前方,胸膛依旧剧烈起伏,那只受伤的右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绷带上的血迹刺目惊心。
但他看着刘东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股东们震惊、怀疑、愤怒交织的目光,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血腥味的巨大快意,如同岩浆般冲上头顶!
就在这时!
“啪!”
一声轻响!
会议室的灯光!
毫无预兆地!
再次全部熄灭!
绝对的、如同浓墨般的黑暗,瞬间吞噬了银灰色的“金属棺材”!
“啊!”
“又怎么了?!”
“搞什么鬼?!”
惊呼声、咒骂声、椅子移动的摩擦声再次响起!
混乱!
彻底的混乱!
在黑暗降临、惊呼四起的瞬间!
林小满只感觉自己的小腿迎面骨,被一个坚硬的东西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是张震的皮鞋尖!
紧接着!
一个冰冷、平稳、如同鬼魅般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是张震!
他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了林小满的身侧!
黑暗中,林小满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带着淡淡茶香的气息,拂过自己汗湿的耳廓!
那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的钢丝,精准地钻进林小满的耳膜:
“看,林老板。”
张震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冰冷的玩味。
“断他们的电——”
黑暗中,林小满似乎感觉到张震的身体微微侧了一下,下巴朝着某个方向极其轻微地扬了扬。
林小满下意识地顺着那无形的指引,在绝对的黑暗中,凭借着记忆和直觉,猛地将目光投向长桌尽头——徐天放徐老所在的位置!
尽管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但就在这一瞬间!
“滋啦——!”
刺耳的电流噪音再次响起!
会议室的备用应急电源终于启动!
几盏功率较小的、散发着惨白光芒的应急灯,在会议室几个角落次第亮起!
光线昏暗。
却足以让人看清会议室内的大致轮廓。
林小满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定在徐老的位置!
徐天放依旧端坐在他的主位上。
紫檀木拐杖稳稳地立在手边。
那张布满皱纹、如同古松树皮般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指控和黑暗,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微风。
然而!
林小满的心脏,却在这一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他看到了!
在徐老面前那张宽大的、光可鉴人的紫檀木会议桌上!
就在刚才张震飘落过去的那张印着“御膳坊”巨额亏损的A4纸旁边!
不知何时!
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小小的、银色的、长条状的金属物体!
那东西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反射着冰冷而内敛的金属光泽!
林小满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认得那东西!
那是——
他丢失的录音笔!
那个能证明刘东设下并购陷阱、威胁利诱的关键证据!
那个他翻遍了保险柜、掘地三尺也没找到的、决定他生死的“护身符”!
此刻!
它就像一枚从天而降的炸弹!
静静地!
躺在决定这场收购案最终走向的、最关键人物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