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经历了一夜的清洗之后,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公开审判。
次日清晨。
嬴政下令将罪魁祸首阎乐,以及十八公子胡亥,从廷尉天牢中押出,直至咸阳宫前的巨大广场之上。
同时诏令文武百官,咸阳城中万余名百姓到场观摩审判现场。
这道旨意下过之后,再次震动了整座都城。
当着百姓的面,审判一位皇子?所有人听到后都以为是假的,但后来确定都是真的。
这在大秦,乃至在整个华夏的历史上,都是闻所未闻之事!
无数百姓怀着敬畏之心,涌向了咸阳宫广场,把那里围得水泄不通。
广场之上,早已搭建起了一座临时的高台。
嬴政身穿最庄重的十二章纹黑龙袍,头戴平天冠,端坐于高台之上的龙椅之中。
他的身后,是丞相李斯,上将军王贲,长公子扶苏,以及数位宗室元老。
高台之下,是数百名文武百官,一个个噤若寒蝉,垂首而立。
广场的外围,则是黑压压的人群,所有百姓都跪伏在地,不敢抬头直视天颜。
“带人犯!”
随着廷尉一声高喝。
两名形容枯槁,身穿囚服,戴着沉重枷锁的人,被甲士粗暴地推搡着,押到了高台之下。
正是阎乐与胡亥。
仅仅几天的时间,阎乐便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他再无往日里那份阴柔与从容,头发散乱,眼神浑浊,充满了怨毒与疯狂。
而胡亥,则早已被吓破了胆。
他浑身瘫软,几乎是被甲士拖着上来的,脸上挂满了鼻涕和泪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父皇饶命……父皇饶命……”
嬴政端坐于高台之上,神情冷漠地,俯瞰着下方这两个人。
一个,是他亲生儿子的老师。
一个,是他血脉相连,寄予过期望的儿子。
但在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父爱。
只有君王对叛逆者的绝对漠视。
似乎他看的只是两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即将被处死的囚徒。
廷尉走上前,展开一卷长长的竹简,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高声宣读阎乐与胡亥的罪状。
“罪人阎乐,身为胡亥公子老师,不思忠君报国,反而结党营私,其罪一也!”
“妄图动摇国本,其罪二也!”
“心怀叵测,蛊惑皇子,意图谋害长公子扶苏,其罪三也!”
“包藏祸心,图谋不轨,欲行谋逆之事,其罪四也!”
……
廷尉一连宣读了数十条大罪。
每一条,都有详细的人证、物证记录在案。
那些被抓捕的党羽的供词,以及那封刺杀的密信,都被一一展示。
条条罪状是铁证如山,桩桩件件根本无可辩驳。
宣读完阎乐的罪状,廷尉又转向了胡亥。
“罪人胡亥,身为皇子,不修德行,不学无术,反与奸佞为伍,其罪一也!”
“心生嫉妒,欲残害手足,泯灭天良,其罪二也!”
“受奸人蛊惑,参与谋逆大计,妄图颠覆社稷,此乃大逆不道之罪!”
当听到“谋逆”二字时,围观的百姓之中,爆发出了一阵巨大的哗然。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子,竟然也参与了谋反,或者说他有必要谋反吗?
衣食无忧,处境优渥,这可是普通百姓梦寐以求的生活,吃饱了撑得去谋反吗?普通百姓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刻他们对高高在上的皇室,对那所谓的父子亲情,有了一种全新的,也是更深刻的认识。
在权力的面前,原来一切都可以被牺牲。
百官们更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皇帝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如此毫不留情地公开审判,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算得了什么?
今日之后,谁还敢有二心?
高台之下。
听着那一条条被公之于众的罪状,阎乐突然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嬴政!你这个暴君!”
他抬起头,用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高台之上的嬴政,嘶吼道:“我不怕死!只是感慨没能报答赵大人的恩情。”
“你今日如此对我,你不得好死!你大秦,必二世而亡!我诅咒你!我诅咒你!!”
他状若疯魔,还在做着最后的,也是最无力的挣扎。
枷锁的冰冷触感,让阎乐想起了很多年前,几乎冻死在咸阳街头的冬天。
那时的他,学问一文不值,连一个肉饼都换不来。饥饿到意识模糊,以为自己就要死在那个肮脏巷口的时候,一辆马车停了下来。
赵高没有下车。
车帘掀开,那张没有胡须的脸在昏暗中看不真切,只有声音传了出来,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吃掉它。”
一个热饼被扔到他面前。
阎乐像狗一样扑上去,把混着泥土的饼塞进嘴里。
“你的学问,就让你落得这个下场?”赵高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带任何嘲讽,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那一刻,阎乐感受到的不是同情,而是巨大的羞辱。他停下咀嚼,抬起头,对上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他被带进了赵高的府邸。
赵高从未对他说过一句暖心的话,也从未提及自己受过的苦。但他给了阎乐一个读书人应有的体面。
在一个深夜,赵高看着他,说:“这个世道,道理是踩在脚下的泥。权力,才是握在手里的刀。我把你从泥里捡起来,不是让你吃饭,是让你变成一把刀。”
赵高需要一把能插进皇室的刀。
“公子胡亥,就是你要找的刀鞘。”赵高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去教他,让他信你,让他离不开你。把他变成只听你话的人。”
“在这个世上,没人在乎你读了多少书,懂多少道理。”赵高头也不抬地说道,“他们只看你站在什么位置。你站得低,就是泥,谁都可以踩一脚。你的道理,你的尊严,一文不值。”
阎乐想起了自己在街头饥寒交迫的日子,感同身受。
赵高看着窗外的月色,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所以,我要往上爬。爬到最高的地方,做天底下最高的赵高。到了那个时候,就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再也没有人敢踩我一脚。”
阎乐饮下了那杯酒。
从那一刻起,他的一切都属于赵高。赵高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他要用这条命,为赵高铺平通往最高处的路。
府库案时他本来已经心如死灰,他这把刀,还没出鞘就断了。但后来想着赵大人恩情还没有报,绝对不能戛然而止,要继续大业。
围猎场上,当一切败露时,他脑中一片空白,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广场上吼出的那句话,是他唯一能做的。他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只恨没能报答那份恩情。
赵高将他从冰冷的街头拉起,他却没能将赵高推上权力的顶峰。
这是他唯一的罪,也是他不可饶恕的罪。
审判现场。
在阎乐身旁的胡亥,则早已崩溃。
他跪在地上,向着高台的方向,疯狂地磕头,哭嚎着。
“父皇!父皇饶命啊!儿臣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
“都是阎乐!都是他逼我的!儿臣只是一时糊涂啊父皇!”
“看在儿臣是您亲生骨肉的份上,您就饶了儿臣这一次吧!父皇!”
一个疯狂咒骂。
一个哭嚎求饶。
一场父子、君臣的最终对决,以一种最难看,也最真实的方式,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面对这一切。
高台之上的嬴政,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
似乎一切的咒骂与求饶,都只是聒噪的蝉鸣。
直到阎乐的咒骂声,变得越来越刺耳。
嬴政才似乎是感到了不耐烦。
他没有动怒,只是轻轻地对身旁的影密卫挥了挥手。
“拖下去。”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两名影密卫立刻上前,将阎乐连同那个还在地上磕头不止的胡亥,一同从地上拖了起来。
他们的命运已经注定。
在铁证如山面前,在绝对的皇权面前,他们再无任何抵赖的可能。
嬴政的目光,从下方那两张绝望的脸上移开。
他站起身俯瞰着整个广场。
看向噤若寒蝉的臣子和跪伏在地的万千子民。
通过这场公开的审判,他已经成功地将皇权的神圣不可侵犯,将谋逆的悲惨下场,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宣判已经结束。
但,这还不够。
他要的是更深刻的,足以让后世子孙都为之警醒的震慑。
接下来,便是行刑。
他要让所有人,都亲眼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