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数十日的战斗,西路军节节胜利。
东路军在短暂休养和恢复后,还有数万可战之军,也同步在推进。
最终,两路大军汇合到句町王城附近。
一辆囚车缓缓向前,车里关着的正是月灵。
她的四肢被铁链锁着,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光。
月灵自言自语,眼角还有泪痕,“月姬、月舞,千万,千万不要来救我,这是个圈套,千万别中计。”
但,远在城内的两人估计是听不到了。
张良的声音从王城下方传来,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守城士兵的耳中。
“秦皇陛下有旨。句町女王若开城归降,陛下将亲迎女王,赐予贵爵,保全句町宗庙。月灵神女,亦可安然归还。”
“若女王执迷不悟,月灵殿下将会永生赎罪,当然也不可能得到释放。三日之内,望女王答复。”
月姬此时眉头紧蹙,似乎都能用眼神杀了张良。
周围的长老和将领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他们从未见过女王这般模样。
平日里,月姬总是沉稳且具威严,如神树般,是所有句町人心中的支柱。
月姬的眼角突然掉落一滴眼泪。
这是她成为女王之后,第一次在人前落泪。
“啊!”
一声凄厉的尖啸,响彻云霄。
城墙之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无数粗壮的藤蔓,破土而出。
这些藤蔓表面覆盖着坚硬的木质倒刺,疯狂地抽向秦军的阵列。
秦军阵中发出一阵骚动,盾牌手立刻上前,组成龟甲阵。
藤蔓抽打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木屑与铁屑四处飞溅。
月姬双目赤红,神树的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她的攻击狂暴而致命,却又诡异地保持着精准。所有的藤蔓和地刺,都完美地避开了那辆孤零零的囚车,似乎那里是一片不可触碰的禁区。
张良站在囚车旁,面色不变,任由狂暴的能量在身边肆虐。
女王的攻击越是疯狂,就代表她的内心越是痛苦。
这场力量的宣泄,并未持续太久。月姬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变得苍白。过度催动神树之力,对她的消耗极大。
她收回了力量,转身走下城墙,没有再看囚车一眼。
“传我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城!”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带任何情绪。
神殿之内,气氛压抑。
月舞跪在月姬面前,泪流满面。
“大姐,求求你,救救二姐吧!我们出城跟他们拼了!就算句町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姐受辱啊!”
月姬坐在神座上,闭着眼睛,身体的虚弱让她连开口都觉得费力。
“你懂什么!这,这是陷阱,是阳谋。”她先是不耐烦后又转轻声说道。
“陷阱?什么陷阱?”月舞激动地站起来,“秦人把刀都架在二姐脖子上了,你还在说这是陷阱?难道你的女王宝座,比二姐的命还重要吗?!”
这句话比刀子还锋利,似乎已经扎进月姬的心脏。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三妹,眼神里也是充满了痛苦。
“你以为我不想救她吗?月舞,你以为我心里不痛吗?在城下囚车里的,是我的亲妹妹!”月姬讲着讲着也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可你看看城外!秦军东西两路大军已经合围,王贲在西边筑坝蓄水,屠睢在东边虎视眈眈。他们就是想逼我出城,逼我带着句町最精锐的战士,去和他们决一死战!”
“一旦我们出城,城内空虚,他们的大军就能一拥而上!到那个时候,不仅救不回来月灵,整个句町,我们所有的族人,都会被屠戮殆尽!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真去救的话,一旦损失殆尽,这就是对整个句町不义!以后还怎么带领各部落?”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救,这可是自己的亲妹妹,这就是不仁!百越民心尽失,损失会更大。救或不救,都是一个死局。能想出这步棋的人,我也只能想到一个人了。”
“你,好狠!”月姬此时更是直接握碎了手中的杯具,眼神恶毒地看向远方的秦军大营。
月舞哑口无言,她只能哭着摇头。
“我不管!我只知道,那是我的姐姐!她从小最疼我们!你忘了小时候,你生病发高烧,是二姐在神树下跪了三天三夜,用自己的精血为你祈福,才把你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吗?”
“还有那次最凶险的时候,也是二姐挺身而出,杀了那个部落首领保护了我们。当时我们都还小,还有点恐惧她,她也因此性格转变。”
“现在她有难,你却要为了你的百越,你的子民,放弃她?月姬,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血了!”
“难道为了你那个女王的位子,你连亲妹妹都不要了吗?!”
最后这句话,彻底击溃了月姬的心理防线。
她瘫坐在神座上,双手捂住脸。
是啊,她何尝不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将月灵救回来。
可她是女王,背后更是数十万句町子民的性命。
这个选择,太残忍了。
就在姐妹二人陷入绝望的争执中时,一名神殿卫士匆匆跑了进来。
“女王陛下,城外……城外秦军使者又来了!”
月姬怒气冲冲道:“又来做什么?炫耀他们的卑劣吗?”
卫士咽了口唾沫:“不……不是张良。是另一名秦军信使,他说,奉中路军元帅韩信之命,为女王陛下送来第二件礼物。”
韩信?
这个名字让月姬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秦军三路大军,东西两路的主帅王贲和屠睢,她都已经通过神树之力感知过他们的动向。
唯独这个中路军主帅韩信,和他的五万大军,自进入百越之地,上次把她的翠羽亲卫灭掉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姬承认,韩信是一个可怕又可敬的对手。
现在,他派人送信来做什么?
“把东西呈上来。”月姬恢复镇定。
一卷用火漆封口的竹简,被送到了月姬手中。
她撕开火漆,展开竹简。月舞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竹简上没有劝降的言语,也没有任何威胁。
只有寥寥几行字。
“女王陛下展露神威,能知我三军动向,韩信佩服。然则,天有日月,地有阴阳。女王能见‘阳’面之军,可能见‘阴’面之兵?”
月姬的眉头紧紧皱起。
她继续往下看。
竹简的下方,附着一张简易的地图。
地图画的是句町古国周边的地形。
在句町王城的正后方,那片被所有人认为是绝地的“听风崖”,赫然用朱砂标注着一个秦军的营寨图标!
地图旁边,是最后一段话。
“我中路五万大军,早已于十日前,通过地底暗河,兵临城下。之所以按兵不动,只为等西路王贲、项羽将军与东路屠睢将军完成合围。如今,天罗地网已成。女王陛下,你的棋盘,早已不在城外,而在城内。”
月姬的脑子一阵懵。
她手里的竹简滑落在地,也已经顾不上捡了。
不可能!
听风崖是绝地,背后是万丈悬崖,根本无路可走。
地底暗河?那条暗河她知道,湍急无比,布满暗礁,人进去就是九死一生,五万大军怎么可能通过那里?
难道他们还想“背河一战”?
她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再次强行催动神树的力量。
这一次,她的感知没有投向城外的秦军大营,而是径直射向后方的听风崖。
神树的力量,与大地相连。
很快,她“看”到了。
在听风崖下方的密林中,在被神树感知忽略的区域,一股肃杀,但被刻意压制到极致的兵煞之气成型。
这股气息,远比城外王贲和屠睢的军队加起来还要磅礴!
五万大军!
韩信没有说谎!
月姬终于明白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局。
王贲在西边筑坝,声势浩大,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让她将神树的感知力量,全部集中在西边。
屠睢和蒙恬在东边不断袭扰,甚至不惜让项羽所部陷入重围,也是为了将她的视线牢牢锁在东边。
月灵,是这个骗局最残忍,也是最关键的一环。
他们知道自己一定会因为月灵而方寸大乱。
这些,全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阳”谋。
而韩信和他那支消失的中路军,就是隐藏在所有光亮背后的“阴”招。
他们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最不可能的路线,抵达了最致命的位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完成了对句町古国的绝杀合围。
她自以为能够洞察全局,却从头到尾,都被那个素未谋面的年轻秦将,玩弄于股掌之上。
巨大的羞辱感和亡国灭种的恐惧,让她百感交集。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