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韩,一处医馆之内。
送过来的士兵既有大秦的也有辰韩的,有越来越多的士兵染上“瘟疫”。
夏济安的额头布满了汗珠,他死死盯着躺在木板上的士兵。
皮肤之下一条条黑色的纹路,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这已经是他尝试的第三十七种方子。
银针刺入穴位,没有反应。
汤药也不管用。
他行医一生,救人无数,自问对天下百草药性了如指掌,可眼前的景象,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寻常的病症绝不会如此。
病邪只会侵蚀人的血肉,而眼前这个东西,在吞噬人的神智。
他伸手探向那士卒的脉搏,刚刚触碰到皮肤,狂暴的意念直刺他的脑海。
夏济安身体剧震,连忙收手。
仅仅是片刻的接触,他的心神都险些失守,脑中涌现出无数混乱的杀戮幻象。
“博士!”一旁的弟子连忙扶住他。
夏济安摆了摆手,脸色苍白地看着医馆内躺满的一个个“病人”。
他们全都呈现出类似的状态,狂躁嗜血。
这些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更像是被某种东西操控的野兽。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他可以剖开血肉,却无法触及盘踞在神智深处的邪祟。
帐帘被掀开,嬴政走了进来。
他走到一个挣扎得最厉害的士卒面前,伸出手,悬停在士卒的额前。
一道无形的龙气自他掌心探出,悄无声息地渗入士卒的体内,直达识海。
瞬间,嬴政“看”到了一切。
堕落与毁灭意志的印记像一颗种子,以人的七情六欲为养料,最终彻底取代本人的人格,将宿主变成只知杀戮的傀儡。
印记的核心,散发着微弱却极其高等的神性气息,当然这就是伊邪那美的气息。
“陛下……”夏济安有着几分愧疚,“臣,无能。”
嬴政收回手,神色平静。
“你没错。”
“此非病,乃‘心魔’也。”
夏济安愣住了。
心魔?这个词汇超出了他医家知识的范畴。
“药石只能医治血肉之躯,却无法根除盘踞于心神之中的魔念。”嬴政看着他,继续说道,“想要救他们,靠的不是药方。”
“那靠什么?”夏济安追问。
“意志。”
嬴政吐出两个字。
“意志?”夏济安更加困惑。
意志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何能对抗如此凶戾的邪祟?
嬴政没有过多解释。
对夏济安这样的医者而言,眼见为实才是最根本的。
他转头看向帐外,韩信与李信正肃立等候。
“传令下去,将所有感染者集中至大营校场。”
“喏!”
秦军的将士们此刻已经全部集结在广阔的校场之上。
他们神情肃穆,手持戈矛,排列成一个个森然的方阵。
校场中央,数百名被感染的士卒被押解至此。
他们被分开关押在囚车里,依旧在疯狂地冲撞着栏杆。
嬴政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之上。他俯瞰着下方数万人的军阵,以及中央那数百个狂乱的身影。
“韩信,李信。”
“臣在!”
“将大秦军魂的凝聚之法,教给他们。”
两人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嬴政的意图。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
用军魂之力去冲刷神性污染?这真的是疯狂的想法!能做的到吗?
可这是陛下的命令。
两人立刻躬身领命。
“喏!”
韩信走上前,面向下方的军阵。
“大秦军人,为何而战?”
下方的辰韩士卒一片茫然。
韩信没有在意。他继续用秦语发问,声音一次比一次宏大。
“为何而战!”
“为何而战!!”
李信站在他的身旁,拔出腰间的青铜剑,直指苍穹。
“风!”
他发出了一声怒吼。
周围的秦军将士,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齐齐举起手中的兵器,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同样的回应。
“风!”
“风!!”
“大风!!!”
朴昌皓的军队被这股气势所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他们不明白这些秦人在做什么,但他们能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力量正在凝聚。
“拿起你们的武器!跟着我!”
他将凝聚军魂最基础的方式,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吼了出来。
如何将自己的杀气与身边同袍的杀气连接在一起。
辰韩的士卒们面面相觑,迟疑着。
朴昌皓在高台上看懂了,拔出自己的佩剑:“照着将军的话做!所有人!”
下方辰韩的军队开始笨拙地模仿。
“不对!你们的气是散的!”韩信的声音带着怒意,“你们的敌人就在眼前!曾经是你们同袍,现在却想撕碎你们的怪物!你们没有愤怒吗?没有恨吗?把你们的杀意和怒火,全部吼出来!”
“吼!”
一个辰韩的士兵,看着囚车里那个曾经与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如今却像野兽一样对自己咆哮,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举起手中的长矛,发出了第一声怒吼。
一声,两声,三声……
怒吼声开始在军阵中蔓延。
数万人的情绪被点燃了。
他们想着这场该死的瘟疫,想着死去的亲人,一股最原始的暴戾与杀气,从心底升腾而起。
“很好!将这股气,汇聚到你们的兵器上!想象着,你们的军阵是一个整体!你们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整体的一部分!”
数万人的杀气,在特定的法门引导下,开始交织融合。
这就是军魂的雏形。
虽然粗糙,但它已经具备了最核心的特质。
夏济安站在高台的边缘,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嬴政静静地看着军阵上空正在成型的铁血煞气。
“还不够。”他再次说道。
这一次,数万辰韩士卒,连同所有在场的秦军,齐声呐喊。
声浪冲天而起,整个军阵上空的煞气猛地沸腾起来。
就是现在!
嬴政看准时机。
“放人!”
命令下达,囚车的门被打开。
数百名感染者如同出笼的猛兽,冲向了结阵的军队。
他们速度极快,身上缠绕着不祥的黑气。
军阵的最前排,辰韩士卒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稳住!”韩信坚定地喊道,“军魂,即是你们的意志!冲刷他们!”
“杀!”
军阵上空血红色的铁血煞气,猛然冲下,撞向了数百名感染者。
感染者们发出了凄厉的惨嚎。
以人类的意志,对抗神明的污染。
伊邪那美的神性瘟疫,本质上是一种高等意志对低等意志的覆盖和同化。
但是,当数万名士兵的意志,通过军阵凝聚成一个整体时,意志的强度已经超越了个体的极限。
极致纯粹的毁灭意志,正是神性污染的克星。
战吼声还在继续。
感染者的挣扎越来越弱,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淡。
夏济安看得目瞪口呆。
这已经不是医术,这是神迹。
不,这比神迹更加震撼。
这是凡人以自身的力量,对抗了所谓的神明。
高台上,嬴政负手而立。
百家之术,各有其用。
医家治人身,兵家炼人心。
当人心汇聚成军魂,就足以涤荡一切魑魅魍魉。
扶桑的神术,在大秦的战争机器面前,终究要低下头颅。
随着最后一声战吼落下,校场中央的最后一个感染者,身上的黑气彻底消散。
他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眼神虽然迷茫,却已经恢复了属于人类的理智。
成功了。
朴昌皓激动得浑身颤抖,他朝着嬴政的方向,深深地跪了下去。
“高天原,你们触碰了朕的底线。”嬴政看着被净化的战场,没有丝毫喜悦,表情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