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韩信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沛县的城郭。
这座城刚刚吞噬了他最后的尊严。
他必须走,逃离这个伤心地。
他只觉得太憋屈了,一身的兵法韬略,换来的却是市井无赖轻蔑的眼神和胯下的尘土。
大丈夫生于世间,不能用手中的剑洗刷耻辱,反而要用膝盖去换取苟活,这算什么?
转念一想,天大地大,总有地方能让他韩信站着活下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还有点喘息声。
“信!韩信!你给我站住!”
一盏灯笼的光由远及近,照亮了萧何涨红的脸。
他冲过来,一把抓住了韩信的胳膊,死不松手。
韩信没有挣扎,只是侧过头,呆愣着看着他,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萧大人,深夜追来,是来嘲笑我的吗?还是想再看看我这副丧家之犬的模样?”
他这话里有话,萧何被他的怨气噎了一下,用力摇头,抓着韩信手臂的手又紧了几分。“胡说什么!我怎会是那种人!你不能走,现在绝不能走!”
“不走?”韩信低声笑了起来,又有点凄凉之感。“萧大人,此地已无我容身之处。我留下来做什么?等着明天再有哪个无赖,让我从他胯下钻过去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的尊严,已经被人踩进泥里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些许屈辱,何足挂齿!”萧何突然声调都高了,“你若就这么心灰意冷地走了,那才是你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耻辱!你腹中的才学,难道就要带进土里,喂给蛆虫吗?!你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任。”
韩信气的汗毛都快竖了起来,猛地甩开萧何的手,双眼瞪着他。
“萧大人说得轻巧!此等奇耻大辱,未加于你身,你又怎知其中切肤之痛!”
“才学?才学有什么用!能让我吃饱饭吗?能让那些人高看我一眼吗?萧何,别再用这些空话来劝我了,我听够了!”
萧何上前一步,郑重道:“当今陛下,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位,始皇帝陛下,就在沛县!没有骗你,我以项上人头担保!我甚至已经在陛下面前,举荐了你。”
陛下在沛县?这简直是天方夜谭。皇帝出巡,前呼后拥,威仪震天,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么一个偏僻小县。萧大人是急的失心疯,开始说胡话了?
理智告诉他这绝无可能,可萧何的表现让人感觉不像造假。
“陛下亲临沛县这个惊天机遇你要是不抓住,你的才华青史留名的机会再也不会有。”萧何心急如焚。
就在他们争执不下时,道路两旁无声无息地走出了数十道黑影。
统一的黑色劲装,腰间悬挂着制式长剑,每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杀气。
韩信只看了一眼,就感知到这些人不简单,精锐中的精锐,甚至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
为首之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正是章邯。
章邯领着数十名玄龙卫,在韩信面前三步外站定。
章邯对着韩信,这个衣衫不整的落魄之人,郑重地抱拳。
“韩将军,陛下有请!”
韩……将军?
他做梦都想得到的称呼,竟然在今夜,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从这支传说中的天子亲卫口中喊出。
萧何没有骗他。
这一切,居然都是真的。
沛县县衙大堂,灯火通明。
韩信被“请”了回来。当他踏入大堂,看到高坐其上的身影时,几乎忘了如何呼吸。
那人穿着一身简单的玄色常服,却比穿着龙袍还要威严。
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整个大堂的气氛似乎都变得凝重。
始皇帝,嬴政!
皇帝身侧,站着谋圣张良,还有刚刚将他追回的萧何。
韩信站在大堂中央,他刚刚经历了人生中最不堪的时刻,现在却要面对这世间最尊贵的人。
嬴政看着堂下的青年。
他没有居高临下地发问,而是一步一步来到了韩信的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三尺。
他没有让韩信下跪,也没有说任何安抚的话,一字一句问道:
“胯下之辱,忍得。”
“那朕麾下百万大军,你,统帅得吗?”
韩信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看着嬴政。
皇帝没有问他为何落魄,出身何处,甚至没有提胯下之辱,只是问他,能不能统帅百万大军!
这是把他韩信,当成了一个真正的将才来看待啊!
士为知己者死!眼前这个人,懂他!
他没有下跪。
在这样一位帝王面前,下跪是一种侮辱。
他猛地并拢双脚,挺直了脊梁,对着嬴政行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臣韩信,参见陛下!”
“只要陛下信臣,天下之兵,多多益善!”
张良和萧何都屏住了呼吸。狂,太狂了!
嬴政盯着他,足足三息后,他爆发出了一阵前所未有的畅快大笑。
“好!好一个多多益善!朕等的就是你这个多多益善!”
他没有返回座位,而是一把抓住韩信的手。
“随朕来!”
嬴政拉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县衙,来到广场之上。
“传朕旨意!”声音如雷霆,传遍了整个县衙,“命沛县所有官吏、士卒,立刻于广场集结!朕,要在此地,为我大秦,拜一位真正的无双国士为帅!”
命令如山,整个沛县都被惊动了。
无数的火把被点亮,将黑夜驱散。官吏和士卒们从睡梦中被叫醒,带着满脸的震惊与茫然,迅速在广场上列队。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嬴政没有遵循任何礼法,也没有那么多讲究,他亲自指挥玄龙卫,用最快的速度,用几张案几木板,在广场中央搭起了一座简陋的将台。
他拉着韩信,一同登台。
在万众瞩目之下,嬴政解下腰间的剑,郑重地交到韩信的手中。
“今日,朕拜你为帅!朕的百万大军,朕的大秦,都信得过你!”
韩信颤抖着接过了这把长剑。这一切似乎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得到,他感觉到一种不真实感。
他看着台下无数张震惊的脸。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过往的一切委屈与不甘,在这一刻随风而逝。
谋圣张良,相国萧何,兵仙韩信。
三位搅动未来风云的巨擘,在这一夜,于这座小城尽数归于始皇麾下。
大秦帝国最璀璨的将星,于此刻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