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太基城的议事厅内，死寂一片。
哈斯德鲁巴盯着桌案上的军情急报，七丘之国的军队再次向南推进了五十里。
这不仅仅是领土的丢失。
关于泰坦苏醒的传闻，经过多方探子的确认，真实性越来越高。
一旦传说中的战争兵器投入战场，迦太基的防线会在顷刻间崩塌。
万幸大秦已经同意结盟，昨夜信使已经把同意结盟的书信交给蒙毅。
不过细节处，还要双方协商，哈斯德鲁巴想要利益。
谈判桌上没有摆放任何多余的物品。
只有两份羊皮卷，以及一份墨迹未干的地图。
蒙毅坐在长桌的左侧，对面是哈斯德鲁巴。
哈斯德鲁巴拿起关于军备援助的清单，上面列着大秦愿意提供的筹码。
三代机关连弩的技术图纸，猛火油的提炼与使用方法，还有三十名熟练的大秦工匠。
这些东西，正是迦太基目前最急缺的。
七丘之国的重步兵方阵坚不可摧，只有这种强力的远程穿透武器才能撕开缺口。
而猛火油，陆战海战都是利器。
哈斯德鲁巴看着清单。
“不够？”蒙毅眉毛微挑。
“这已经是大秦的诚意。”
“图纸给你们，工匠给你们，只要迦太基有足够的资源，想要多少就能造多少。”
哈斯德鲁巴把清单扔回桌上。
“技术需要时间转化，工匠需要时间培训。”
“七丘之国的军队就在家门口。”
“我要现成的。”
“五千架成品连弩，五百桶猛火油，必须在半个月内运抵港口。”
蒙毅沉默了片刻，他在计算运输的成本和时间。
“可以，但这会从后续的援助份额里扣除。”
哈斯德鲁巴见对方答应得如此痛快，心中一定。
他身体前倾，压低了视线，“还有最重要的条件。”
蒙毅看着他。
“请讲。”
哈斯德鲁巴在地图上一划，从西岛一直划到了伊比半岛。
“战争结束后，这里，还有这里，必须归属迦太基。”
“大秦要承认迦太基对西岛和伊比半岛的绝对宗主权。”
胃口倒是不小。
西岛是罗慕路斯之海的心脏，伊比半岛则是银矿和兵源的产地。
拿回这两个地方，迦太基就能重回巅峰。
哈斯德鲁巴死死盯着蒙毅的眼睛。
他在赌大秦对这里的地理并不熟悉，大秦的主要目标是七丘之国，而不在乎这些边角料。
蒙毅没有看地图。
“还有吗？”
哈斯德鲁巴继续加码。
“罗慕路斯之海的贸易。”
“大秦的商船可以进入，但必须遵守迦太基制定的规则。”
“税收、航线、定价权，归我们。”
“大秦不得干涉迦太基在罗慕路斯之海的贸易霸权。”
说完这些，哈斯德鲁巴靠回了椅背。
他等待着蒙毅的愤怒，或者是激烈的讨价还价。
这些条件非常苛刻，甚至在限制大秦未来的扩张。
蒙毅只是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水。
“如果是这样，迦太基需要付出什么？”
哈斯德鲁巴立刻回答。
“出兵。”
“大秦主力抵达战场的那一刻，迦太基会集结所有剩余的兵力，从南线发起总攻。”
“我们会牵制住七丘之国至少三分之一的兵力。”
“我们会为大秦提供补给港口。”
“我们会与你们共同夹击，直到七丘城破。”
这确实是一个诱人的条件。
大秦远征，补给线过长是最大的软肋。
有了迦太基的全力配合，这场仗会好打很多。
蒙毅站起身。
“我需要请示陛下。在此期间，谈判暂停。”
哈斯德鲁巴点头。
“我等你的消息。”
蒙毅回到了鲲鹏舰密室。
地面上刻画着复杂的纹路，几块晶石按照特定的方位摆放。
这是大秦带来的通讯法阵。
虽然消耗巨大，但能实现跨越万里的即时交流。
蒙毅激活了法阵。
光芒亮起，一道威严的声音在密室中回荡。
“讲。”
只有一个字，却让蒙毅瞬间跪倒在地。
他不敢抬头，对着虚空行礼。
“启禀陛下。”
“哈斯德鲁巴同意结盟。”
“但他提出了条件。”
蒙毅语速极快，没有任何遗漏地将哈斯德鲁巴的要求复述了一遍，顺便也把昨晚沉睡的泰坦这些事情一并汇报。
西岛，伊比半岛，贸易霸权，五千架连弩。
说完后，蒙毅额头贴着地面，等待着裁决。
这些条件在他看来，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迦太基是在利用大秦。
他们在试图借刀杀人，然后独吞胜利的果实。
“允。”
蒙毅一愣，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陛下，那是西岛和伊比半岛，还有罗慕路斯之海的……”
嬴政的声音打断了他。
“蒙毅。”
“臣在。”
“你觉得，这片海大吗？”
蒙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罗慕路斯之海很大。
对于现在的秦军来说，这是一片陌生且广阔的水域。
“臣以为甚大。”
一声轻笑传来。
“在朕的眼中，这不过是一方池塘。”
“哈斯德鲁巴想要那些土地，就给他。”
“他想要贸易权，也给他。”
“只要他肯出兵，肯流血，肯帮朕咬住七丘这块骨头。”
“一切都可以答应。”
蒙毅明白了，这是缓兵之计，也是帝王之术。
如欲取之，必先予之。
现在的迦太基，不过是大秦用来攻破七丘的一枚棋子。
棋子想要穿上华丽的衣服，想要吃饱饭，都可以满足。
因为棋子最终的命运，是作为弃子，或者被棋手收入囊中。
“待朕踏平七丘之后。”
“这罗慕路斯之海，不过是朕的内湖而已。”
“那时候，迦太基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蒙毅浑身一震，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办。”
密室恢复了昏暗。
蒙毅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
既然陛下已经定下了基调，那么接下来的戏，就要演得逼真一些。
一个时辰后，议事厅。
哈斯德鲁巴看着去而复返的蒙毅。
他有些紧张，大秦皇帝的回复，决定了迦太基的命运。
蒙毅坐回原位。
他看着哈斯德鲁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陛下同意了。”
哈斯德鲁巴猛地站了起来。
“全部？”
“全部。”
蒙毅将一份新的盟约推了过去。
“签字吧。”
“五千架连弩，三天后会从最近的秘密据点运出。”
“战争胜利后，西岛和伊比半岛归你们。”
“大秦不干涉你们的贸易。”
哈斯德鲁巴拿起笔。
他的手很稳，但在落笔的那一刻，他还是停顿了一下。
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有些不安。
大秦为什么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难道他们真的不在乎这些利益？
还是说，他们根本没打算兑现承诺？
哈斯德鲁巴看向蒙毅。
蒙毅正在整理自己的衣袖，似乎对这一切并不在意。
这种态度让哈斯德鲁巴打消了疑虑。
也许对于那个东方的庞大帝国来说，这片土地真的太遥远了。
他们只想消灭七丘这个潜在的威胁，然后回家。
这就给了迦太基机会。
哈斯德鲁巴在盟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盖上了迦太基的印章。
“合作愉快。”
哈斯德鲁巴伸出手。
蒙毅看了一眼那只手，他也伸出手，握了一下。
“合作愉快。”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哈斯德鲁巴眼中是得逞后的野心。
他觉得自己赢了。
他利用了大秦的力量，保全了迦太基，还争取到了未来的霸权。
只要打败了七丘，大秦军队撤走，罗慕路斯之海就是迦太基的天下。
蒙毅则好似在看一个死人。
或者说，在看一个即将消亡的国家的看门人。
盟约签订完成。
两份羊皮卷被分别收好。
哈斯德鲁巴心情大好。
“今晚我会举办宴会，庆祝我们的结盟。”
蒙毅摇了摇头。
“军务在身，不便久留。”
“我要回去准备连弩的交接。”
“告辞。”
蒙毅转身离开。
步伐坚定，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哈斯德鲁巴看着蒙毅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他拿起桌上的盟约，再次看了一遍。
每一个条款都对迦太基有利，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秦……”
“终究是不懂这片海的规矩。”
“等七丘灭亡，借助你们的力量灭了泰坦后，再等我们积蓄好力量，下一个就是你们。”
哈斯德鲁巴将盟约锁进了最坚固的暗格。
他转身走向地图。
右手在七丘之国的位置上锤了一下。
“西庇阿。”
“你的末日到了。”
议事厅外。
“大人，真的要给他们那么多东西？”
蒙毅闭上眼睛，靠在马车的车厢壁上。
“给。”
“为什么不给？”
“死人是带不走任何东西的。”
副官不再说话。
蒙毅脑海中回荡着嬴政的那句话。
罗慕路斯之海，不过是内湖。
这是一个多么宏大的愿景。
在这张巨大的棋盘上，哈斯德鲁巴以为自己是棋手。
其实他连棋子都算不上。
他只是大秦战车轮下，一块用来垫脚的石头。
石头用完了，就可以踢开。或者，碾碎。
这场席卷整个西方世界的终极一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迦太基人以为他们找到了救星，七丘人以为他们面对的是蛮族。
只有大秦人知道，他们带来的，是征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