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院的苏漪正试穿新做的狐裘,闻言把衣裳往丫鬟怀里一扔:“她敢打人?怕不是烧糊涂了!” 她想起前几日还拿雪团砸南木取乐, “等我去瞧瞧,看她是不是真长了胆子!”
墨韵斋的苏砚听到消息时,正临帖的笔停了停,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个小团。
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抹玩味的笑:“打了张嬷嬷?这三妹妹,倒比从前有趣多了。” 他让小厮给他披上大衣,“去西跨院转转,看看热闹。”
而苏璃、苏琰对这个消息则是不屑一顾,定是张嬷嬷故意在主子面前卖惨,好得到赏赐。
整个王府像被投入了颗石子的湖面,从慈安院到各房院落,人人都在议论那个 “死而复生” 还敢动手打人的三小姐。
有人觉得她是回光返照,有人猜测她中了邪,更多的人则等着看她的笑话 —— 一个无权无势的痴傻病秧子,敢打二夫人身边的人,怕是活不过今日了。
此时西跨院的炕上,项嬷嬷和小翠围在南木身边,眼里的泪还没干,却已多了份从未有过的底气。
日上三竿时,各院一众人随蒋老夫人浩浩荡荡来到西跨院。
西跨院的破门被 “吱呀” 一声推开时,南木正躺在床上,盖着那床打满补丁的薄被,脸色白得像纸,唇上毫无血色,连呼吸都轻得像风中残烛。
小翠和项嬷嬷扑在床边抹着眼泪。
“小姐…… 您怎么又睡过去了,你醒来啊……” 小翠的声音哽咽,带着恰到好处的绝望,项嬷嬷则一边抹泪,一边用嘶哑的声音念叨:“造孽啊…… 明明醒过来了一会又成这样了……”
门帘被人用金钩挑开,老夫人蒋氏被簇拥着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大夫人柳轻瑶、二夫人沈玉薇,大小姐苏漪、二小姐苏璃、二公子苏砚也来了。
几个管事嬷嬷、丫鬟跟在后面,浩浩荡荡一群人,把本就狭小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连墙角的蛛网都被震得簌簌发抖。
蒋氏走到床边,往南木脸上看了眼,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脸上却堆起慈和的笑:“木儿这孩子,真是多灾多难。项嬷嬷,府医来看过了吗?怎么病得这样重?”
话虽关切,眼神却像探照灯,在南木脸上扫来扫去,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真的快不行了。
南木眼睫沉沉阖着,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又轻又缓,像真的没了生气。
项嬷嬷哭着回话:“回老夫人,府医昨儿来过,说…… 说小姐…… 怕是熬不过几天了……”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沈玉薇立刻用帕子捂住嘴,肩膀轻轻颤抖,眼泪说来就来。
“今儿我还说给木儿送些人参膏来补补,怎么就……” 她往南木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语气 “悲痛”,“木儿若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管跟我说,我定会帮你办到的。”
可那双瞟向床角破包袱的眼睛,却藏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 人可以死,南府值钱的物件都得留下。
南木几乎能想见她拿手帕捂嘴的样子,那声音软得像棉花,却裹着根针,“项嬷嬷,真就…… 没指望了?”
项嬷嬷抽噎着回话,南木听着她刻意放重的鼻音,在心里给嬷嬷点了个赞—— 这是在配合自己演戏。
柳轻瑶站在稍远些的地方,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看似在安慰小翠,实则眼神在屋里扫来扫去,像是在清点这破院里有没有值得留意的东西。
“别哭了,” 她拍了拍小翠的背,声音温和,“三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许是歇歇就好了。”
可心里却在冷笑:等她咽了气,再好好查查这破院,看有没有被这老虔婆藏起来的宝贝。
苏漪抱着胳膊站在门口,脸上是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哟,这是真不行了?”南木能想象出她撇嘴挑眉的模样,那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像冰碴子往人心里扎。
苏漪瞥了眼床上毫无生气的南木,故意提高声音:“昨儿还精神得能打人呢,怎么说倒就倒了?莫不是…… 真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她说着往旁边躲了躲,像是怕沾染上晦气,眼里却闪着看好戏的光 —— 最好这傻子现在就断气,省得留在府里碍眼。
苏璃站在沈玉薇身后,手里绞着帕子,看似担忧,嘴角却偷偷勾起。
她想起自己多次下手都没有置这个傻子于死地,心里早就憋着气,此刻见南木这副模样,只觉得畅快。
痴傻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硬气一回,还不是落得个等死的下场?以后南家的东西,就都是她们的了。
苏砚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块玉佩,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可他的耳朵却竖着,听着众人的对话,眼神在破院落扫了几个来回。
南鹤龄当年是有名的 “南圣手”,据说留下不少珍贵的医书和药材,若是能弄到手,无论是送人情还是自己留着,都划算得很。
各院的管事嬷嬷们也没闲着,她们站在最后面,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我看悬了,这脸色白得吓人……”“可不是嘛,听说南府当年的库房里,光是药材就值几万两银子……”“可惜自个儿病成这样,却用不到?”
她们的目光在屋里逡巡,像一群盯着猎物的秃鹫,只等着主人断气,便一拥而上分食残骸。
蒋氏见南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佛珠猛地一顿,清了清嗓子:“都别围着了,让木儿清静些。”
她看向项嬷嬷,语气 “沉痛”,“好好伺候着吧,若是……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王府不会亏待你们的。”
因为当年从临州府过来时,主仆三人一人手里紧紧抱着个大包袱,说只是换洗衣物,谁知藏没藏好东西呢。
这话看似宽厚,实则是在暗示:只要你们识相,把南府剩下的东西交出来,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南木躺在床上,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也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假惺惺的关切,那些藏不住的贪婪,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她的心上。
“老夫人,大夫人,二夫人……” 项嬷嬷哭着磕头,“求各位主子开恩,救救我家小姐吧……”
蒋氏眼神无波地点点头,率先转身:“走吧,别在这儿添乱了,让三小姐好生歇着,晚上再让府医过来看看。”
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脚步声渐渐散去,沈玉薇走之前还故意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那口气叹得假惺惺的,南木几乎能看见她转身时嘴角勾起的笑。
最后走的是苏璃,她故意在床边顿了顿,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嗤笑:“傻子,总算不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