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居仁的指尖在骨针上摩挲，针尾的倒刺泛着乌光——那是用蚀灵水母的触手粉末淬过的，见血封喉，却偏在阳光下透着几分银亮，像极了他此刻脸上的笑，温和里藏着淬毒的冰。
“韩小子，这‘清心散’你且收好。”他将一小纸包药粉推到韩立面前，指腹刻意蹭过对方的手背，触感粗糙如砂纸——那是常年研磨骨粉留下的茧，“每日辰时用无根水冲服，连服七日，保管你练气三层的瓶颈能松快些。”
韩立抬头时，眼里还带着少年人的局促，指尖捏着药包轻轻晃了晃：“多谢墨大夫，只是……弟子听闻这散剂需用百年雪莲做药引，您这药粉看着倒像……”
“像寻常草木灰？”墨居仁接过话头，笑声在药庐里荡开，惊飞了窗台上栖息的麻雀，“你这小子，倒比张铁那憨货细心。”他突然俯身，骨针不知何时已捏在指间，针尖贴着韩立的腕脉划过，留下道几不可见的红痕，“但你可知，真正的清心散，最忌雪莲那种燥性？用晨露拌着蒲公英根磨粉，才是古法。”
韩立的指尖蜷了蜷，腕上的红痕像条小蛇般隐入衣袖，他看着墨居仁将骨针插回发髻——那针尾的毒纹在黑发间若隐若现，突然想起昨日张铁说的话：“墨大夫的针比毒蝎还灵，上次阿吉偷喝了他的药汤，躺了三天才醒。”
“在想什么？”墨居仁突然拍了拍他的肩，掌心的温度烫得像火炭，“是不是觉得这药太便宜，配不上你的灵根？”
“弟子不敢！”韩立慌忙低头，视线落在墨居仁腰间的香囊上——那里面装着晒干的曼陀罗花，香气甜腻得发腻，“只是弟子昨日见您给李师兄配药，用的是……”
“用的是断肠草？”墨居仁挑眉时，眼角的皱纹里像藏着钩子，“李师兄是五灵根，需用烈性药逼出杂质，你这单灵根，娇气着呢，受不住那药性。”他转身取过药碾，将几片墨绿色的叶子放进去，碾柄转动的声音咯吱作响，“就像这‘断魂叶’，磨成粉能让修士暂时失了灵力，对旁人是毒，对你却是补——你且看着。”
叶片在碾槽里渐渐化作青绿色的粉末，墨居仁突然将骨针插进粉堆，再拔出来时，针尖竟凝着颗水珠，晶莹剔透地悬着，不滴不坠。“瞧见了？这叶粉遇灵根会凝水，遇凡根则化烟，你若不信……”
“弟子信！”韩立急忙应道，却在抬头时撞见墨居仁眼底的笑——那笑意没到眼底，倒像在掂量块待价而沽的璞玉。他突然想起师父临走时的叮嘱：“七玄门的墨大夫，医术高，心眼更深，你若想在药庐立足，就得比他更沉得住气。”
这时，药庐的门被撞开，张铁捂着流血的额头冲进来，血珠顺着他的下颌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朵小红花：“墨大夫！我跟人打架输了，你快给我配点能让拳头变硬的药！”
墨居仁的骨针“嗖”地从发髻间弹出，精准地钉在张铁脚边的木柱上，针尾还在嗡嗡震颤：“打架？我看你是想尝尝‘锁灵散’的滋味——让你三天提不起灵力，看你还怎么挥拳头。”
张铁却不怕，咧开嘴笑时露出两颗小虎牙：“墨大夫舍不得的！上次我把您的药杵摔断了，您都没真罚我。”他突然凑近韩立，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跟你说，墨大夫最疼……”
“闭嘴！”墨居仁的药碾重重磕在石台上，粉末溅起，在阳光下划出道青绿色的弧线，“再胡咧咧，我就把你上次偷藏的那坛烈酒，全倒进药汤里。”
张铁立刻捂住嘴，眼里却还闪着促狭的光，偷偷给韩立递了个眼色。韩立这才注意到，张铁的袖口沾着些黄褐色的粉末——那是“醒神砂”的痕迹，据说抹在眼皮上能提神，却是墨居仁明令禁止弟子私用的。
墨居仁突然笑了，那笑声比药碾的咯吱声还刺耳：“既然张铁这么精神，正好，后院的药圃该除草了，你去把那片‘眠龙草’打理干净——记住，只能用手拔，不许用灵力，不然……”他掂了掂手里的骨针，针尖在阳光下亮得晃眼，“这针可不长眼。”
张铁哀嚎着往后退，却在转身时故意撞了韩立一下，偷偷塞给他个小纸包。韩立捏着纸包走出药庐时，指腹传来粗糙的触感——那是晒干的龙葵子，磨成粉能治蚊虫叮咬，却是墨居仁说过“凡俗草木，入不了修仙者眼”的东西。
暮色漫进药庐时，韩立正在晾晒草药，墨居仁突然站在他身后，骨针轻轻挑起他腰间的香囊：“你这囊里装的是什么？竟比我的曼陀罗还香。”
韩立的心猛地一跳，想起张铁塞给他的龙葵子，却在转身时露出坦然的笑：“是弟子家乡的艾草，晒干了能驱虫。”
墨居仁的骨针突然刺向他的香囊，针尖穿透布料的瞬间，却顿住了——里面果然是艾草，只是在艾草深处，藏着半片干枯的龙鳞，泛着淡淡的金光。
“倒是朴实的物件。”墨居仁收回骨针，指尖在针尾的毒纹上擦了擦，“不过修仙者哪需驱虫？你这心思，倒是像极了当年的我。”他突然往韩立手里塞了个东西，冰凉的触感让韩立一哆嗦——是枚骨制的小哨子，“若遇着解不开的麻烦，就吹这哨子，我……”
话没说完，后院突然传来张铁的惨叫，墨居仁的身影瞬间消失在暮色里，只留下骨哨在韩立掌心发烫，像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烙铁。
韩立握紧哨子跑到后院时，正看见墨居仁的骨针悬在张铁头顶，针尾的毒纹在月光下泛着紫，而张铁脚边，一片眠龙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那是被灵力灼伤的痕迹。
“说了不许用灵力！”墨居仁的声音冷得像冰，骨针却在离张铁头皮寸许的地方停住，“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张铁梗着脖子喊：“可这草里藏着条蛇！我不打它，它就咬我了！”
墨居仁的骨针突然转向，针尖精准地刺向张铁脚边的草丛，一条青蛇被钉在地上，蛇身扭曲着，毒牙却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那是“青线蛇”，毒性能麻痹修士的灵力，正是墨居仁上个月从乱星海带回来的“药材”。
“看来是我忘了告诉你，这眠龙草需用青蛇的毒液浇灌才能长势旺盛。”墨居仁收回骨针，蛇身瞬间化作青绿色的粉末，融入泥土，“你这一脚，倒是帮我省了三日后的浇灌功夫。”
张铁张着嘴说不出话，韩立却在这时吹了声哨子——骨哨的声音并不响亮，却让墨居仁的动作顿了顿。
“墨大夫，”韩立走上前，将那半片龙鳞掏出来，“弟子偶然得这鳞甲，据说能防蛇毒，您看……”
墨居仁的目光落在龙鳞上，突然笑了，那笑意终于抵达眼底，像冰层下涌动的泉：“倒是件宝贝。张铁，还不快谢谢韩师弟？若不是他这鳞甲，你今晚就得躺进我的药碾里，当‘补骨散’的药引了。”
张铁吐了吐舌头，偷偷给韩立比了个大拇指，而韩立握着那枚骨哨，突然明白墨居仁没说完的话——那哨子不是召唤，而是承诺，像药庐里那些看似剧毒的药材，藏着的全是没说出口的护佑。
月光漫过药圃，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骨针上的毒纹在月光下渐渐隐去，只剩下银亮的针身，像条沉默的蛇，盘在墨居仁的指间，守护着两个半大的少年，也守护着药庐里那些藏着秘密的草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