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柱的铁片还在我手里攥着,边缘已经磨得发烫。
谢清歌靠着一块浮石喘气,嘴唇干裂,嘴角有血丝。她没说话,只是把箫重新横在腿上,手指一节节活动,像是在确认还能不能动。
黑袍人站在我们后方半步的位置,锈剑插在身侧的星流里,剑柄微微颤动。他没看我,也没看谢清歌,目光一直落在远处那些静止的妖灵身上。
我知道他在等。
我也在等。
可等来的不是安静。
那具残破的器傀突然抬起了头。
它胸口的符印亮了,不是红光,是黑得发紫的光,像腐烂的伤口渗出脓血。它双臂缓缓张开,掌心朝天,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不是人声,也不是机械摩擦,更像是无数段录音被同时倒放,杂乱却有序。
紧接着,周围的妖灵开始移动。
不是冲我们来,而是绕着我们转圈,速度越来越快。它们的身体拉长,化作一道道数据流,缠绕成柱状,一根接一根立在四周,像是围起了一座看不见的牢笼。
地面的星光开始塌陷。
我们脚下的浮台一点点碎裂,往下掉渣。我伸手去抓雷角,它贴着我的掌心发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成型。
“阵法。”黑袍人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它要把我们锁死在这里。”
我没回话,脑子里飞快过着刚才的事。
赵铁柱能认出来,是因为他留下的记忆节点够深。可眼前这些妖灵,大部分只是空壳,玄霄子的意识碎片藏在里面,随时可能激活。如果我们不动,它们就不会动。但我们只要出手,就会触发连锁反应。
现在,它先动手了。
“你去破阵眼。”谢清歌忽然说,抬头看我,“我拖住它。”
“不行。”我说,“你刚耗太多血,再吹一次可能撑不住。”
她冷笑一声:“你以为我在问你同不同意?”
话音没落,她已经站了起来。
我伸手想拦,但她动作比我快,直接跃到浮台中央,玉箫抵唇,指尖一抹,鲜血立刻糊满了七个音孔。
我没有犹豫。
雷角一震,我把它当成笔,指尖划过尖端,逼出最后一滴雷血。那是我从三百年前带出来的本源之力,平时舍不得用,但现在顾不上了。
血注入雷角,整根武器瞬间泛起青白色光芒。
我抬手,在空中写下“破”字。
第一笔落下时,阵法抖了一下。
第二笔刚画到一半,星海深处猛地涌来一股乱流,像是有人往系统里灌了脏数据。那股力量直接撞在“破”字上,字符扭曲变形,最后“啪”地炸开,化作点点碎光。
雷角脱手飞出,砸在浮台上,弹了一下才停下。
我胸口一闷,喉咙发甜,硬生生咽了回去。
失败了。
不是写得不对,是法则层面被干扰了。这地方已经被玄霄子的残识污染到骨子里,原初命名权在这里不起作用。
“让开!”谢清歌吼了一声。
我翻身滚向旁边。
下一秒,她的音波就冲了出去。
那不是曲子,根本听不出调,只有一道极其尖锐的鸣响,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音波撞上阵法核心的瞬间,整个星海都震了一下。
我看到那具器傀的胸口炸开了。
符印碎裂,黑气喷涌,它的半边金属脑袋直接被掀飞,露出里面一团纠缠的数据线和焦黑的人脸。
阵法开始崩解。
外围的妖灵柱一根接一根断裂,数据流四散,像是烧断的电路板冒火花。地面重新凝实,星光恢复流动,虽然还是昏暗,但那种被抽走存在感的压迫消失了。
谢清歌跪下了。
单膝落地,手撑着地面,箫差点脱手。她大口喘气,嘴角又有血溢出来,顺着下巴滴在浮台上,留下一个个小红点。
我爬过去捡起雷角,顺手把她扶住。
“别硬撑。”我说。
“我没撑。”她咬牙,“我只是……需要歇一下。”
黑袍人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眼还在冒黑烟的器傀残骸,用剑尖轻轻挑了一下。那团人脸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像断电的屏幕。
“这只是个诱饵。”他说,“真正的寄生体不在这里。”
我点头。
早想到了。玄霄子不会把重要分魂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他是在测试我们——看我们能不能识破真名机制,能不能动用权限,能不能在情绪波动下保持判断。
我们过了前两关。
第三关,他还没出手。
谢清歌慢慢站起来,手还在抖,但还是把箫重新握紧了。
“接下来呢?”她问我。
我没回答。
因为远处的星海又动了。
那些原本悬浮不动的妖灵,开始缓缓后退,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它们退得很整齐,中间空出一条通道,直通星海深处。
通道尽头,隐约有个影子。
不高,也不大,但让人没法忽视。
我知道那是下一个阵眼。
也是下一个陷阱。
但我必须走。
我抹了把脸,把赵铁柱留下的铁片塞进怀里,拍了拍雷角,让它贴得更稳一点。
“走。”我说。
谢清歌跟上来,脚步有点虚,但没掉队。
黑袍人走在最后,锈剑拖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我们刚迈出第一步,地面突然震动。
不是来自脚下,是来自头顶。
星海上方裂开一道缝,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裂缝,而是一种规则层面的撕裂。就像程序运行到一半,突然报错,强行弹窗。
缝里涌出大量数据洪流。
不是黑色,也不是红色,是灰白色的,像陈旧的录像带在高速播放。那些画面一闪而过,我看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里面有熟悉的气息——药摊、铜板、西市布行、青楼后巷、终南山巅……
是我的记忆。
但不是现在的我经历过的那些。
是三百年前的。
它们被篡改过,顺序被打乱,有些片段甚至不属于我。可它们正试图塞进我的脑子,让我相信那就是真的。
“别看。”黑袍人低声说,“那是伪造的历史包。”
我闭眼,靠听觉往前走。
谢清歌吹了个短音,用音波扫开靠近的数据流。每一波撞击都会让她晃一下,但她没停。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一步步往前挪。
直到那道裂缝停止扩张。
直到数据洪流不再涌出。
我以为结束了。
结果就在我们穿过通道中段的时候,那些灰白的记忆碎片突然调转方向,全部冲向同一个点——
谢清歌的玉箫。
它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自动抬起了头,箫孔对准了洪流中心。
然后,一段旋律自己响了起来。
不是她吹的。
是箫在自己发声。
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的,唱着一句谁也听不懂的词。
谢清歌脸色变了。
她用力掐住箫管,想让它停下来。
可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最后,整片星海都在跟着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