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苑内,气氛凝重。
林不烦力竭昏迷,夜琉璃虽驱除了魔源、暂时压制了血咒,但依旧气息微弱,沉睡不醒。
悟尘和孙大牛刚松了一口气,苑外便传来了司徒弘到访的消息,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
“司徒弘这时候来,肯定没好事!”
孙大牛握紧战斧,面色不善。
悟尘沉声道: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司徒大人此时亲至,必是因暗影阁之事,剑鞘风波已起,他是来探虚实,也是来施压的。”
鲁师傅不知何时已回到院中,灌了口酒,嗤笑。
“黄鼠狼给鸡拜年。不过也好,正好看看这老狐狸想唱哪出戏。”
说话间,院门已被推开。
司徒弘并未带大队人马,只带了岳锋及两名文士打扮的心腹,看似轻车简从,但无形中的威压却让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他目光扫过院内,在昏迷的林不烦和榻上的夜琉璃身上停留片刻,最后落在鲁师傅身上,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容,眼底却深邃难测。
“听闻林小友为救友人,耗神过度,司徒特来探望。”
司徒弘语气关切,仿佛真是来看望病人。
“夜姑娘伤势可有好转?若有需要,郡守府库中丹药,可随意取用。”
鲁师傅剔着牙,懒洋洋道:
“司徒小子,有话直说,别绕弯子。老头子我没空跟你打官腔。”
司徒弘笑容不变,自顾自在一旁石凳坐下,岳锋按刀立于其身后,目光锐利如鹰。
“鲁前辈快人快语。既然如此,司徒便直言了。”
他顿了顿,神色略显凝重。
“想必诸位已知,昨夜暗影阁拍卖,星陨宗镇魔剑鞘残片现世,引得各方震动。如今郡城内,暗流汹涌,青冥剑宗、影阁、乃至一些隐世势力皆蠢蠢欲动。此物关系重大,一个处理不当,恐引发滔天浩劫。”
他目光转向林不烦。
“林小友身负星陨宗传承,又恰在此时拍得玄冥真水,救治幽冥宗圣女……诸多巧合,难免引人遐想。如今外界已有流言,说剑鞘现世与林小友有关,甚至传言……剑鞘已被小友所得。”
孙大牛怒道:“放屁!那是有人栽赃陷害!”
悟尘躬身行礼道:“阿弥陀佛。司徒大人明鉴,我等昨夜只为求药,剑鞘之争,实未参与,更未曾得手。”
司徒弘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本官自然相信诸位。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如今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澄心苑。林小友与夜姑娘留在此地,恐永无宁日,更会为郡城带来无穷祸患。”
他图穷匕见,缓缓道:
“为诸位安全计,也为澜州安定计,本官有一提议。郡守府可安排一处隐秘之地,供林小友与夜姑娘安心静养,暂避风头。待风平浪静,再作打算。至于剑鞘之事,郡守府自会调查澄清,还诸位清白。”
话说得冠冕堂皇,实则软禁!名为保护,实为控制!将林不烦和夜琉璃这两个“麻烦源头”掌握在手中,既可应对各方压力,也可伺机谋取星陨宗传承和幽冥宗秘密!
孙大牛和悟尘脸色顿变,正要反驳。
“呵呵。”
鲁师傅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浑浊的眼睛盯着司徒弘。
“司徒小子,打得好算盘。把人交给你?是保护还是圈养?到时候是清白还是黑锅,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司徒弘面色不变。
“鲁前辈此言差矣。郡守府行事,向来公正。此乃眼下最稳妥之法。”
“稳妥?”
鲁师傅嗤笑。
“稳妥地把你司徒家也拖下水?老头子我敢打赌,现在澄心苑外面,盯着这里的,可不只是那些宗门耗子,说不定还有你司徒家的对头吧?你把这两个烫手山芋接手里,是嫌自己麻烦不够多?”
司徒弘眼角微微抽动一下,鲁师傅的话显然戳中了他的某些顾虑。他确实想控制林不烦,但也忌惮因此成为众矢之的。
就在这时,一个虚弱却清晰的声音从静室内传来:
“司徒大人的‘好意’,夜琉璃心领了。”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只见夜琉璃不知何时已苏醒,正由悟尘搀扶着,倚在门框上。
她脸色苍白如雪,身形摇摇欲坠,但那双凤眸却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锐利,直视司徒弘。
“圣女醒了?”
司徒弘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很快恢复平静。
“看来林小友医术通玄。圣女无恙,实乃幸事。”
夜琉璃轻轻咳嗽两声,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大人不必虚情假意。我幽冥宗与官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此次坠星山之事,乃我宗内务,与郡守府无关。我伤势既愈,自会离去,不劳大人费心。”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直接将司徒弘的“保护”提议顶了回去,点明这是幽冥宗内部事务,官府无权干涉。
司徒弘眉头微皱,正要开口。
夜琉璃却不等他说话,继续道:
“至于剑鞘之事,我等更是一无所知。大人若想查明真相,或许该去问问青冥剑宗,或者影阁!”
她巧妙地将矛头引回给司徒弘的潜在对手。
司徒弘深深看了夜琉璃一眼,这妖女重伤初愈,思维却如此敏捷犀利,果然不好对付。
他心知今日难以如愿,强行动手,有鲁师傅这深不可测的老怪物在,代价太大,且师出无名。
他沉吟片刻,忽然展颜一笑。
“圣女言重了。既然二位暂无大碍,且愿自行了结宗门事务,本官自然不便强求。只是如今郡城风雨欲来,望诸位好自为之,莫要卷入不必要的纷争。若遇难处,可持此令牌,至镇魔司寻求帮助。”
他取出一面银质令牌放在石桌上,竟是做出了让步。
这看似让步,实则以退为进。既撇清了郡守府的责任,又将“遇事可求助”的话柄留下,保留了日后介入的余地。
同时,也将压力还给了林不烦等人——你们既然不愿受庇护,那接下来的麻烦,就自己扛着吧。
“不送。”
鲁师傅懒洋洋地挥挥手。
司徒弘也不介意,起身带着岳锋等人离去,临走前,目光再次扫过昏迷的林不烦和虚弱的夜琉璃,意味深长。
送走司徒弘,院内气氛并未轻松。
“这老狐狸,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孙大牛啐道。
夜琉璃强撑的精神一松,几乎软倒,悟尘连忙扶住她。
“多谢……道长。”
她低声道,目光复杂地看向静室内依旧昏迷的林不烦。
鲁师傅灌了口酒,看着窗外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喃喃道: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小子,丫头,麻烦这才刚开头。青冥剑宗、影阁、幽冥宗内的追杀、还有这郡城的暗流……你们打算怎么办?”
夜琉璃倚着门框,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凤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但很快被坚韧取代。
“恢复实力,离开此地。”
她必须尽快恢复,应对宗内的追杀,并查清血咒之事。
悟尘叹道:
“唯有如此。但离城之路,必是步步杀机。”
就在这时,林不烦发出一声低吟,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看到众人关切的目光,尤其是看到夜琉璃醒转,虽虚弱却无性命之忧,眼中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欣喜。
“你醒了?”
夜琉璃看着他,声音很轻。
“你……没事了?”
林不烦挣扎着想坐起。
悟尘按住他。
“居士切勿妄动,需好生调养。”
四目相对,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在无声中流转。
有庆幸,有感激,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羁绊。
鲁师傅看着这对年轻人,咂咂嘴,打破沉默。
“行了,别眉来眼去的了。小子,你醒了正好。说说吧,接下来怎么搞?这郡城,咱们是待不下去了。”
林不烦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空乏的丹田和隐隐作痛的经脉,目光却渐渐坚定。他看向窗外,乌云汇聚,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等风雨来。”
他轻声道,目光扫过夜琉璃、悟尘、孙大牛,最后落在鲁师傅身上。
“然后,趁乱……出城!”
前路艰险,但同伴在侧,剑魄在身,他已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