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整，城市治理中枢的主控屏自动刷新了第一份“基层感知神经网”运行报告。叶尘的手指在终端上滑动，屏幕上跳出五个区域的热力分布图，东城区与南郊工业带的红色光点密集闪烁，像是被长久忽视的脉搏终于开始跳动。
林悦已经坐在操作台前，眼镜框压着未完全消退的黑眼圈。她快速调出分类模块，系统将昨夜收集到的三百七十二条诉求自动归类。“高频共性类”中，“社区服务设施老旧”占比最高；“弱势群体专属”里，老年人对智能设备的操作困惑集中爆发；而“安全隐患类”的第一条，正是南郊文化广场路灯损坏的问题。
“系统标记为高优先级的三项，都集中在同一个社区。”林悦说着，把画面放大。断裂的灯杆、堆满杂物的通道、狭窄的取药窗口——这些细节在高清影像中清晰可见。
苏婉儿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叠打印文件，袖口还沾着打印机刚吐出纸张时蹭上的碳粉。“我已经联系了三个社区服务中心，志愿者队伍能在今天下午集结。”她把文件放在桌上，“这是‘邻里共学日’的具体安排，不叫帮扶，就按你说的，叫共学。”
叶尘点头，目光仍停留在屏幕上的任务派发界面。“现在的问题不是有没有人做，而是怎么做才能让这些事进入常规流程。”他打开内部行政系统，输入指令：所有新建公共服务方案必须附带可达性分析报告，否则不予审批。
“这会卡住不少人。”林悦提醒，“产业部那边已经有风声，说我们搞民生是在拖后腿。”
“那就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效率。”叶尘调出一份正在审核的产业园扩建计划书，“这个项目预计投资八亿，但它的便民接驳站点设计只覆盖主干道，周边三个老旧小区完全没考虑。如果连居民怎么坐车都解决不了，建再多楼也是空转。”
苏婉儿凑近看了一眼，“你要把它打回去？”
“已经退回了。”叶尘轻敲回车键，“备注写得很清楚：补交社会效益评估后再议。从今天起，这不是建议，是硬性条件。”
林悦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下：“以前大家觉得你是靠技术吃饭的，现在才发现，你是真想改规则。”
“规则本来就是人定的。”叶尘站起身，走到数据墙前，“我们能用AI抢占国际市场，也该有能力让一个老人顺利查到公交路线。两者一样重要。”
苏婉儿打开视频会议系统，接通社区联络组。画面上陆续出现几位基层工作人员的脸，有人刚吃完早饭，嘴里还嚼着馒头。“各位，今天有两个重点任务。”她的声音干脆利落，“一是南郊第三职工宿舍区的文化广场照明修复，二是东城红星社区医院取药窗口改造。这两项列为一级响应事项，资源调配由中枢直管，七十二小时内必须有进展反馈。”
一名戴着眼镜的年轻女社工举手：“路灯维修需要报城管审批，流程走下来至少五天。”
“不用走老流程。”叶尘接过话，“我授权你们启用应急施工通道，材料和人员我来协调。今天中午前，施工队要进场。”
对方愣了一下，“可这不符合程序……”
“程序是为了服务人，不是挡住人。”他说，“出了问题我担着。”
会议室短暂安静。那名女社工低头记录，笔尖用力划过纸面。
林悦这时更新了任务看板，两条新指令被加进督办列表。一条是优化便民平台的交互逻辑，特别标注“适老化模式优先上线”；另一条则是建立诉求反馈公示机制，要求每项处理结果都要在社区公告栏和线上平台同步公开。
“不能只解决问题，还得让人看见解决的过程。”苏婉儿补充，“很多人不信我们能做事，是因为他们没见过我们在做事。”
叶尘回到主控台，开始逐条审阅系统生成的任务派发名单。每一项都被标注了响应等级、责任单位和时限。他将“文化广场照明修复”设为红色预警，附加了一条备注：现场施工影像每两小时上传一次，不得中断。
林悦调试完新一轮数据节点，抬头说：“试点系统运行稳定，五个区域的诉求采集频率比预估高出百分之四十。很多人一开始不敢留言，看到有人回应，就开始提问题了。”
“这就对了。”苏婉儿脱下外套搭在椅背，卷起衬衫袖子，“信任不是喊口号喊出来的，是一盏灯、一个窗口、一次回应攒出来的。”
叶尘没有接话。他正看着一条刚刚弹出的新信息——来自东城区一位独居老人的留言：“昨天有人来修了楼道灯，我还以为看错了。谢谢你们记得。”
消息下面跟着几条回复：
“我们小区也开始装新路灯了！”
“社区医院换了大窗口，字都能看清了！”
“今天教我妈用了手机挂号，她挺高兴。”
这些对话在系统里自动生成热度曲线，原本平缓的线条开始缓慢上扬。
林悦把这份数据整合成图表，准备提交给相关部门作为资源配置参考。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又重新戴上，继续录入新的响应节点。
苏婉儿正在核对志愿者名单，突然抬头：“有个退休电工报名参加‘共学日’，说自己以前在厂里干了一辈子，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想教年轻人修东西。”
“让他当讲师。”叶尘说，“别让他觉得自己被淘汰了。他的经验有用，就应该被需要。”
苏婉儿笑了笑，把名字移到首位。
时间接近上午九点，指挥中心的工作节奏没有丝毫放缓。国际链路的数据仍在滚动，但民生面板的权重已被悄然提升至与经济指标同等位置。
叶尘调出下一阶段行动计划表，新增了几项内容：
- 每周发布一次民生改善进度通报；
- 建立跨部门协作小组，由中枢直接调度；
- 将群众满意度纳入项目验收标准。
他关闭编辑界面，目光落在南郊那个曾一片漆黑的文化广场上。卫星图像显示，施工车辆已经抵达，几名工人正从车上卸下新的灯杆。
林悦忽然出声：“系统刚收到一条实时影像上传。”
画面切入，昏暗的广场一角，一名穿着工装裤的老师傅正蹲在地上检查电路箱。他头发花白，动作却熟练。旁边站着两个年轻工人，正拿着工具听他讲解。
“那是王建国。”苏婉儿认了出来，“就是昨晚监控里的那位老人。”
叶尘静静看着画面。老人抬起头，望向还未亮起的路灯方向，说了句什么。镜头距离太远，听不清话语，但从他的口型能看出两个字。
——“能行。”
林悦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老人侧脸的瞬间。阳光斜照在他布满皱纹的手背上，那双手正握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式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