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开始下的雨,直到晌午都没停过。
飞燕阁大殿上,陈谨礼正和古彦对坐下棋,殿外传话的小厮躬身走了进来。
“禀门主,副门主,山下来信,清堰伯府的人到了。”
“来得还挺快!”
古彦撂下棋子,起身哼笑道,“传令,诸位长老随我前去,列阵相迎!”
“大哥急什么?下不过我就想耍赖?”
陈谨礼却是不慌不忙,一边继续落子,一边问向小厮,“清堰伯府的人,可带了礼物随行?”
“回副门主,那几人空着手,但随身皆有乾坤袋,是否准备礼数,小的不敢断言。”
“那就是没有了。”
陈谨礼朝着古彦招了招手,“大哥且坐,不必理他们。”
古彦闻言,饶有兴致地坐了回来:“兄弟,大哥的酒还没醒透呢,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也没什么,那玄镜先生既然是来请教符法的,总该懂些礼数。”
陈谨礼耸了耸肩,看向传话小厮,吩咐道,“不必辛苦各位长老,下去传话,任何人都不必迎接,让门童把门锁上。”
“兄弟,不太合适吧?”
古彦听得一头雾水。
有了陈谨礼相助,他确实是看不上清堰伯府,更看不上玄镜先生了。
但归根结底,还是要在一口锅里吃饭的。
人家当家的亲自登门拜访,闭门不见,可有些说不过去。
陈谨礼却不以为然:“大哥放心,先晾他们两个时辰,省得见了面,某些人急着翘尾巴。”
说实话,他还真不介意清堰伯府的人大发雷霆,直接动手拆了飞燕阁。
果真如此,还能帮他省下不少麻烦。
只是那玄镜先生,八成不会同意。
毕竟,他可是花了一夜功夫,给玄镜先生准备了下马威。
就看那玄镜先生,有没有这个眼力见了。
……
飞燕阁外。
登山步道走到一半,宁爵爷就已经有些不满了。
清堰伯府当家人来访,还有晏河鼎鼎大名的玄镜先生同行,居然连个带路的人都没有!
要不是玄镜先生反复强调,没摸清对方底细之前不可妄动,他早就直接踹了飞燕阁的门,找古彦讨要说法了!
行至步道尽头,唯独只见竹林苍翠,道观门前却空无一人。
宁爵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连门童都撤了!古彦那个小王八蛋,分明是存心羞辱我等!”
说着,宁爵爷就要发飙!
却是扭头一看,就瞧见玄镜先生怔怔地看着飞燕阁的大门,眼中满是惊诧。
“先生这是怎么了?”
宁爵爷皱眉问道。
在他的印象里,能让玄镜先生露出这种神色的物件,可没几样!
“爵爷,看来飞燕阁,当真是请到高手了!”
玄镜先生咽了一口唾沫,伸手指向门板两侧,“爵爷瞧瞧这副对联,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宁爵爷凑上去瞧了瞧,眉头微皱。
上联是:松涛洗砚,暗结千符锁灵脉。
下联是:竹影扫尘,轻悬一印镇河山。
横批:符阵通天。
“我呸!好大的口气!”
宁爵爷当即破口大骂,“饶是泊云水阁那帮符仙老怪,都不敢妄称什么符阵通天!这厮算个什么东西!”
玄镜先生有些不耐烦了:“爵爷还没发现么?”
宁爵爷不解:“发现什么?”
“爵爷可觉得冷?”
“废话!寒冬腊月还下着雨,不冷才有鬼了!”
玄镜先生终究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爵爷上次来飞燕阁,可曾见过这片竹林?既是寒冬腊月,这竹林里,又为何连一片枯叶都不见?”
闻言,宁爵爷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目光四望,这才发觉四周竹林,果真如盛夏时节那般,竹叶青翠欲滴!
他上一次来飞燕阁议事,是小半年以前的事。
那时,飞燕阁门外,也并没有这片竹林!
“先生……何意?”
宁爵爷小心翼翼地问道,“莫不是这门联在作怪?”
“爵爷并非符仙,也不识得阵道,自然看不出端倪。”
玄镜先生指着那副下联,摇头苦笑,“写下这副对联的高人,将一道法阵制成了灵符,又将符文藏在了字里。”
“造就这片幻境的,正是那‘竹影’二字!爵爷若是不信,朝上联的‘松涛’二字投去一缕灵气,一试便知。”
宁爵爷听得嘴角一阵抽动,横竖不死心,依着玄镜先生的说辞,朝那“松涛”二字投去灵气。
果不其然,灵气刚融入字迹,周遭竹林瞬间褪去,几乎只在眨眼之间,就变成了一片青松!
“高人啊……这恐怕是我生平见过的符仙里,最厉害的一位了!”
瞧着周遭的变化,玄镜先生不禁啧啧感慨。
说罢,便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先生要去哪?”
宁爵爷赶忙追了上来。
玄镜先生毫不避讳的说道:“去给这位高人准备些礼数。爵爷还没看明白么?这是那位高人给咱们的下马威!”
宁爵爷有些慌了神:“此人的符法,比先生如何?”
“我不知道……”
玄镜先生苦笑着摇了摇头,“这样的符阵,我也能布置,但绝不轻松,更舍不得将如此精巧的符阵,用在一副门联上。”
“要么,此人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拿最强的手段充门面。”
“要么,此人的符法造诣远胜于我。”
“无论是哪一种,单凭这一手布置,就配得上我的敬意。”
这话,听得宁爵爷有些没底。
他可从没见过玄镜先生对什么人如此上心!
哪怕是他自己,也仅仅是靠着大把的钱财,请到了玄镜先生做客,还远远谈不上受到尊敬!
这要真是冒出个比玄镜先生更强的符仙,对清堰伯府而言,可就大事不妙了!
……
飞燕阁大殿。
“大哥,你又输了。”
陈谨礼随手落下一子,便不再去看棋盘,兀自饮茶,笑看古彦抓耳挠腮。
“兄弟,没道理啊!你肯定用符法作弊了!”
古彦输得直跳脚,就这么一会功夫,他已经连输两局了!
“报!”
大殿外,传话小厮快步走来。
“禀门主,副门主,清堰伯府的人退走了,山下来信,说是那位玄镜先生赶去了最近的城镇,似乎,是要去购置礼数!”
一听这话,古彦不由一愣,输棋的怨气顿时一扫而空。
“兄弟,你真神了!还真就如你所说,一副对联,就能灭了玄镜先生的威风!”
“雕虫小技罢了。”
陈谨礼摆了摆手,心中暗自窃笑。
穆叔果然没骗他,这招用来拿捏符仙同道,可谓一拿一个准!
此法,名叫“字里藏花”,放在任何一个符仙宗派,都能算得上高深法门。
他费尽心机缠了穆叔一个多月,每天捏肩捶腿献殷勤,才总算哄得穆叔松口教他。
这招的实用性其实不算强,但有一个谁都无法拒绝的优点——
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