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演师抬头,瞳孔骤缩。
他看到了什么?
不是逃亡者的惊惶,不是被围者的绝望,而是一个猎手,正缓缓张开獠牙。
叶无痕悬立高空,衣袍在风中纹丝不动,唯有九重天瞳第九环血光如潮翻涌。他没有出手,也没有逼近,只是静静俯视,目光穿透卦盘银光,直刺推演师神魂深处。
那一瞬,推演师感到体内某根无形之线被轻轻拨动。
命轨。
他猛地后退半步,双手死死握住青铜卦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盘面银光剧烈震荡,指针疯狂旋转,却始终无法锁定叶无痕的身影。他口中低念咒言,眉心浮现出一道星纹烙印,那是天机阁命轨执事独有的神识印记。
可就在咒语即将完成的刹那,叶无痕动了。
他右手抬起,五指张开,掌心朝下,本源之力无声凝聚,化作一道逆向流转的漩涡。那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对天地规则的强行篡改——他以本源之瞳逆向侵入卦盘推演的灵流,顺着那缕微弱的共鸣,反溯而去。
识海中,画面骤然浮现。
一间幽暗密室,烛火摇曳。叶南天端坐主位,手中托着一枚染血玉符,玉符上刻着一朵残缺莲花,与苏璃月心口胎记形状一致。对面,正是眼前这位推演师,他双目无神,额头渗血,正将一缕神识注入玉符之中。
“以此符为引,她的一举一动,皆入我掌。”叶南天声音低沉,“待她觉醒轮回之力,便是天道重临之日。”
记忆碎片戛然而止。
叶无痕眼神骤冷。
原来如此。他们早就在等苏璃月觉醒,等她成为天道回归的容器。而那枚玉符,正是通过她幼年时留下的血脉印记炼制而成,能精准追踪她的气息波动。天机阁所谓的追杀,不过是演给世人看的戏——真正的目的,是逼他现身,逼她暴露。
而现在,这枚玉符,正藏在这名推演师的袖中。
“你不是来杀我的。”叶无痕开口,声音不高,却如钟鸣贯耳,“你是来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推演师脸色剧变,猛地抬手欲毁玉符。
晚了。
叶无痕左手猛然下压,本源漩涡瞬间扩张,撕裂空间封锁。两名随从引动的符咒当场崩解,身体如遭重击般倒飞出去,撞在山壁上口吐鲜血。推演师惊骇欲绝,急忙催动黑木箱中的阵法,箱体符文亮起,一股阴寒之力喷涌而出,竟是“命星锁魂阵”!
此阵专克神识入侵,一旦启动,反噬之力足以让入侵者神魂寸断。
可叶无痕不闪不避。
他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右掌直指卦盘核心。
九重天瞳第九环血光暴涨,瞳孔深处浮现出层层推演纹路,竟与卦盘上的命轨图完全重合。他看穿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法宝,而是以九百九十九名夭折推演童子的魂魄为基,炼成的“人轨镜”。每一卦象,皆以命换算;每一次推演,都在吞噬神魂。
怪不得此人双目无瞳,只剩银光。
他早已不是人,而是天道布下的因果眼线,一具被规则侵蚀的活尸。
“你替天道窥命,那我便夺你命轨。”叶无痕冷笑。
右手五指成爪,猛然抓下。
本源之力如洪流倒灌,顺着卦盘灵流逆冲而入,直接撕开命轨封印,将整道推演之力吞噬入体。推演师发出一声凄厉嘶吼,双目瞬间爆裂,鲜血顺着脸颊流淌。他拼命挣扎,想要挣脱,可身体却像被无形锁链缠绕,动弹不得。
黑木箱轰然炸裂。
封印破碎的刹那,一道青光冲天而起。
叶无痕抬眼,瞳孔微缩。
那是一枚玉佩,通体莹白,中央浮雕一朵莲花,花瓣边缘带着一丝极淡的血痕。它静静悬浮在空中,与他识海中的本源之力产生微弱共鸣。
苏璃月的胎记,与此玉佩同源。
这不是信物,是禁制。是天机阁早在她出生时就埋下的命运枷锁,用以监控、引导,甚至……替换。
“她不是唯一宿主……”推演师喉咙咯咯作响,声音断续,“备选计划已启……你救不了所有人……”
话音未落,他全身皮肤开始龟裂,神魂如沙般崩解,转眼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两名随从瘫倒在地,经脉尽断,眼神涣散,再无战力。
叶无痕缓缓落地,伸手一招,莲花玉佩落入掌心。触感冰凉,却隐隐发烫,仿佛有某种力量在内部苏醒。他低头凝视,识海中那片因吞噬推演本源而多出的扭曲命星图,正在缓缓旋转。
图中,隐约浮现出两个身影。
一者背对而立,披玄袍,掌命符,正是叶南天;另一者,则是一团模糊银影,形如齿轮,悬浮半空,周身缠绕着无数因果丝线。他们正在交谈,声音残缺不全,却字字入耳——
“……容器不稳……需再启一人……”
“……叶无痕已破命轨……不可再等……”
“……九域重启……她若先醒……计划必败……”
画面戛然而止。
叶无痕眼神骤寒。
他们不止一个宿主。他们早就在准备替代者。而苏璃月的觉醒时间,正被他们死死盯着。
他转身走向古传送阵。
冰障依旧笼罩石柱后方,苏璃月仍昏睡其中,呼吸平稳。轮回镜沉在她心口,裂痕未愈,却在玉佩靠近时轻轻震颤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叶无痕蹲下身,将玉佩贴近她心口。
刹那间,玉佩光芒大盛,轮回镜竟随之共鸣,裂痕中渗出一缕金线,与玉佩上的莲花纹路缓缓对接。苏璃月眉头微蹙,指尖轻轻抽动,似在梦中挣扎。
叶无痕立刻察觉不对。
这不是认主,是激活。
玉佩中的禁制正在试图与轮回镜建立连接,若成功,她的神魂将被强行牵引,成为天道回归的引路之灯。
他毫不犹豫,左手按上玉佩,本源之力涌入,瞬间切断两者共鸣。玉佩光芒骤暗,莲花纹路出现一道细微裂痕。
禁制被破,但并未彻底消散。
他还需要更多情报。需要知道天机阁到底准备了多少宿主,需要知道叶南天与那天道化身的全部计划。而这些,就藏在刚才吞噬的推演本源之中。
他盘膝坐下,将玉佩置于掌心,闭目凝神。
九重天瞳在识海中缓缓旋转,第九环血光如龙游走,开始解析那片扭曲命星图。每一道星轨,都是一段被隐藏的因果;每一次闪烁,都是一次命运的篡改。他逐条剥离,层层深入,终于在最深处,捕捉到一段未被加密的记忆片段——
一座地下祭坛,九根石柱环绕中央祭台。台上躺着一名少女,面容与苏璃月有七分相似,额间烙印着同样的莲花胎记。祭坛四周,九名黑袍人正在吟唱古老咒语,而叶南天站在最前方,手中高举一枚与玉佩同源的莲花令。
“以备胎之血,启天门之钥。”他低声宣告,“轮回未定,宿主可替。”
画面再次中断。
叶无痕睁眼,眸中杀意如刀。
备胎。
他们竟真的准备了替代者。而且就在九域之内,随时可能被唤醒。
他缓缓站起,目光扫过远处山道。
三十六路追杀者仍在逼近,云海宗与紫霄宫的队伍已进入山谷外围。但他们不再是威胁,而是线索。只要他们还奉命行事,只要他们还带着天机阁的追杀令,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其余宿主的藏身之地。
他低头看了眼仍在昏睡的苏璃月,指尖轻轻拂过她发丝。
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人把她从命运中夺走。
他将玉佩收入怀中,转身走向废墟高台。
风从断碑间穿过,吹起他残破的衣角。他站在最高处,九重天瞳缓缓开启,目光如刃,扫视四方。
下一瞬,他抬手,本源之力凝聚成一道无形波纹,向四周扩散。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
推演反制。
他以吞噬的命轨之力为引,逆向追踪所有追杀令的源头。每一道灵光,每一枚符咒,都成了他窥探天机的窗口。识海中,命星图不断扩展,一个个坐标浮现,标记着各大宗门的行动路线、隐藏据点,甚至……某些未被公开的秘地。
其中一点,格外明亮。
位于西北荒原,一处被标记为“旧墟”的废城。那里没有宗门驻守,却有三道追杀令同时指向,且灵流异常稳定,仿佛有人在暗中维持阵法运转。
他盯着那点,眼神渐冷。
就是那里。
他正要动身,忽然察觉怀中玉佩微微一震。
低头看去,玉佩上的莲花裂痕中,竟缓缓渗出一滴血珠。
那血珠悬浮半空,未落,未散,反而在空气中凝成一个字——
“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