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斜照进文工团的工具房,空气里漂浮着机油和金属的味道。刘峰(廖洋)坐在工作台前,台灯的光晕笼罩着他手中那只精巧的上海牌女式手表。表盖已经盖上,最后一颗螺丝被稳稳拧紧。他用绒布仔细地擦拭着表壳,银色的金属表面在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这是林丁丁的手表。几天前,她嘟着嘴抱怨手表不走了,顺手就塞给了他。当时周围还有郝淑雯几个人,她们起哄着说:“还是咱们丁丁有面子,刘峰随叫随到!”林丁丁那时笑得一脸得意。
此刻,看着这只修好的表,刘峰的心却像被浸在冰水里,一阵阵发冷。
不属于他的记忆,属于原来那个刘峰的、血淋淋的记忆,如同沉在水底的冰块,随着这只手表的修复,骤然浮出水面,带着刺骨的寒意。
就是这只表,或者说,是这只表的主人,在原剧情里,将他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个夜晚,他也是帮林丁丁修好了东西,或许就是这只表。然后,在那个充斥着英雄赞歌和集体荣誉的环境下,他,这个一直被冠以“活雷锋”名号、压抑着所有个人情感的“圣人”,终于忍不住向心中爱慕的“女神”林丁丁,表露了心迹。
一个情不自禁的拥抱,一次被渲染放大的“触摸”。
然后呢?
然后就是检举、揭发、批判大会。“活雷锋”的外衣被无情撕下,露出里面“肮脏的资产阶级思想”。林丁丁的哭泣和“控诉”,郝淑雯等人的证词,将他钉死在“道德败坏”的耻辱柱上。
他被下放,去了前线,枪林弹雨,失去了一条手臂……
而林丁丁呢?她依旧是那个人见人爱的文工团台柱子,是所有有背景的男青年争相讨好的对象。她可以接受这个的追求,答应那个的约会,她的世界里,从不会因为失去一个“刘峰”而有任何改变。甚至,她可能很快就忘了那个因为她一句话而被毁掉一生的“活雷锋”。
谁都可以喜欢林丁丁,谁都可以追求她,文工团里背景深厚的陈灿可以,其他高干子弟也可以。唯独他刘峰不行。因为他没有背景,因为他只是个“好人”,因为他的爱慕,对于林丁丁和那个环境而言,是一种“僭越”,一种不自量力的污染。
想到这里,刘峰(廖洋)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是一种洞悉了全部悲剧剧本后,对荒诞命运的嘲讽。
他将擦拭干净的手表放在掌心,金属的冰凉触感清晰地传来。这不是一只表,这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是原来那个刘峰悲剧命运的开关。
但现在,掌握开关的人,是他廖洋。
他拿起手表,站起身,走出了工具房。午后的排练刚刚结束,三三两两的女兵正说笑着往宿舍走。他一眼就看到了被郝淑雯和陈灿几人簇拥着的林丁丁,她正娇笑着用手扇风,抱怨着天气太热。
刘峰面色平静地走过去。
“林丁丁同志。”他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带着公事公办的疏离。
林丁丁转过身,看到刘峰,脸上立刻绽放出她那标志性的、甜得有些腻人的笑容:“刘峰!我的手表修好啦?”她的目光落在刘峰手中的表上,带着理所当然的期待。
郝淑雯和陈灿也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着。
“修好了。”刘峰将手表递过去,动作干脆,没有一丝多余的停留或眼神交流,“你看看走时还准不准。”
他的态度太过平常,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淡,完全不像以前那个帮了忙还会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露出憨厚笑容的刘峰。
林丁丁接过手表,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适应。她戴上手表,晃了晃手腕,银色的表链衬得她手腕更加白皙。她娇声道:“谢谢你啊刘峰!还是你厉害,什么都会修!”
若是以前的刘峰,听到这夸奖,恐怕早已红了耳根。
但现在的刘峰,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语气平稳无波:“举手之劳。以后这种精密的东西,最好还是送到专门的钟表店,更保险一些。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说完,他不再看林丁丁瞬间有些僵住的笑容,也不理会郝淑雯和陈灿略带诧异的目光,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背影挺拔,没有丝毫留恋。
林丁丁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走时精准的手表,甜美的笑容慢慢收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和失落。她习惯了刘峰对她无条件的、带着些许卑微仰慕的好,此刻对方突然抽离的、近乎冷漠的礼貌,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不适。仿佛一件原本属于自己的、不起眼却顺手的小物件,突然失去了控制。
郝淑雯凑过来,嗤笑一声:“哟,咱们的‘活雷锋’现在架子大了嘛,帮丁丁修个表都这么冷淡。”
陈灿也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奇怪,但没说什么。
刘峰没有回头,径直走远。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彻底斩断了与原剧情中那个悲剧引信的联系。他不会再给林丁丁任何产生误会、甚至借此发挥的机会。
那只手表的重量,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不仅仅是金属和齿轮的重量,更是一个灵魂的重量。原来的刘峰,已经用一条手臂和半生潦倒,为这份懵懂的爱慕付过了代价。
而他廖洋,绝不会重蹈覆辙。
他的路,要通往一个截然不同的,拥有双臂和圆满的未来。那个未来里,有他发誓要守护的人,但绝不是林丁丁。